此刻,已從密道到達山頂的小頂山四人,齊刷刷地跪在地上。
四人對著熊熊燃燒中的小頂山派淚流滿面。
張是魚十指嵌入堅硬的岩面,鮮血從指縫滴落。眼眸灼灼燃燒,牙齒吱吱作響。
“小頂山,我的家啊!”大虎再也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
“狗日的耿景,我*你祖宗!”二毛也失聲痛哭起來。
賈大虎、黃二毛,本是張是魚之父張承西執掌小頂山之時,在山下撿回的戰爭遺孤。連同張是魚,三人一同在小頂山長大,情同手足。雖為異姓,張承西一視同仁,親如己出。小頂山不單單是修習的地方,更是承載三個人成長的家。耿景一把火,家沒了。
至於李不維,則是後來讓他爹李獵戶強塞給小頂山做了弟子,不求有為,但求無饑無寒。
小維從極度的悲憤中恢復清醒,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火焰,輕聲自語道:“娘,孩兒不孝。連您的金身都沒保住。有朝一日,我必報此血海深仇,讓您瞑目。”
李母屍骨未寒,湮沒在火海。
火勢已經失控,在風力的作用下,直鋪山頂而來。
炙熱的氣息越來越近,火勢之大,可以吞沒所有靠近的物體。
“事已至此,不管那麽多了。”張是魚慢慢站起來,轉身向後走去。
他知道自己深為掌門,肩上必須要擔起小頂山最後幾根苗子。不管心中再多悲痛,也要強忍著堅持下去,哪怕是還能活最後一口氣,也要給僅有的小頂山派弟子做好表率。
看著掌門,其他三人抹掉眼淚,止住哭聲,轉身之後卻一步未動。
“魚哥,確定嗎?”二毛尚在哽咽之中,問道。
張是魚點頭道:“兄弟們,我張是魚愧對大家。強行下山,逼死無疑。不同生、寧共死,小頂山付之一炬,斷送我手,從此也不需要有什麽禁地了,我們進去搏上一把,求得一線生機!”
張是魚口中的門派禁地正是所處的小頂山小頂。
小頂山植被茂密,但無論其他地方如何茂密,只要到小頂的邊緣便寸草不生。從山下觀望,此處光禿禿的,恰似小小的禿頂,附近的人因此喚它作小頂山。
方圓幾十裡的居民,知道小頂山不是因為它的造型,更因為它的神秘。不光草木不生,連鳥獸也避而遠之,傳聞曾有武林高手偷偷來此一探究竟,卻自此消失,杳無音信。
火勢容不得眾人思考,假如燒到小頂之下,滾滾濃煙絕對會讓他們窒息而亡。
腳下的土地烤熟了一般,開始有些燙腳。“小頂”像按了煙筒一樣,在最頂端的地方冒出了白煙。
張是魚快速在衣內摸索,掏出了一把古色古香的青銅鑰匙,說道:“各位,這是我接任掌門之時所獲的傳承之物。據說是開啟禁地的鑰匙,但是沒有告訴我,門在哪裡。”
眾人聽聞,心頭澆了涼水一般,四周又熱得汗流浹背。
大虎急得隻跺腳,哭喪道:“魚哥,熱死了,熱死了!”
張是魚喊道:“二毛,你去山頂看看冒煙的地方是什麽情況,其他人趕快找門!”
眾人應聲而動。小頂確實不大,張是魚三人隻用片刻便再次碰在一起,“沒有”、“沒有”。
“二毛,你那邊怎麽樣?”張是魚向頂上大喊。
“是一個盜洞!”二毛快速躍回,粗喘道:“盜洞倒是能容人進去,但是白煙正是從洞口冒出,刺鼻異常,聞一口就想暈,
別說下了。” 張是魚暗想,傳聞果然是真的,有人確實來過。
“再找,有鑰匙絕對有門!”張是魚大喊道。
連找三圈,四人全身已被汗水打濕。
“魚哥,看來是沒救了,我死前交待實話,不光小紅、前些陣丟掉的黑雞也是我指使大虎吃掉的。”二毛有些絕望,像是臨終遺言一樣。
“胡說什麽!大虎快繼續找,你在那幹什麽?”張是魚喊道。
“魚哥,你們快過來,這裡沒那麽熱!”大虎整個人都要伏到地上。
“嗯?”張是魚眉頭一皺,有蹊蹺,快步跑去。
方才四下尋找,眾人都沒有注意到腳下溫度的異樣。
這小塊地面不僅不熱,反而有絲絲涼意。
“趕快刨開!”
眾人眼中有了希望之光。不顧雙手的疼痛,瘋狗刨地一般,迅速向下挖去。
不下一尺,幾人刨到了光滑冰冷的石面。
沿著石面再下幾尺。最終,一扇兩人見方的石門呈現在眾人面前。石門不知什麽材質,通體黑沉,紋理詭異,任憑周圍多麽炙熱,它卻散發涼意。
山火的濃煙已經近在咫尺,張是魚對準鎖孔,用力一扭,眾人奮力推開石門。
“快關門!”衝進門內,眾人再次關上石門,將濃煙擋在了門外。
“還是熱!”大虎說的沒錯,這裡面像個蒸籠,圍繞而來山火就像不斷添加的柴火。
“貼在石門上!”四人輪流在冰涼的石門上降溫,避免高溫下被蒸得脫水。
“咳咳,這個味道?”二毛咳嗽道。
幾人都嗅到了輕微的刺鼻味。
“我想起來了,這個味道跟剛剛盜洞裡冒出的白煙是一樣的,只不過淡了許多。”二毛說道。
張是魚思索一會,恍然大悟,明白了其中緣由。
這青煙必是禁地裡的毒氣,尋常之時浮在下方。恰逢大火,溫度升高,毒氣變輕。頂部的盜洞便成了煙筒,源源不斷向外排放,地面的毒氣變得稀薄,已經無法致命。
這樣說來,山火反而救了進入禁地的四人。
經過一段時間的煎熬,溫度逐漸降低,毒氣幾乎排淨。
“看來山火燒完了。二毛打個火折。”張是魚說道。
“哧”
小小的火光映照,一條幽深通道出現在前面,牆壁上依次排列火把。
二毛引燃身旁的一根火把,整個通道的火把如有感應一般,紛紛燃起。
張是魚不著急向前查探,回頭看了下石門,隨後用力推了一推,紋絲未動。
“這個門過於光滑而且沒有把手,只能推不能拉。也就是說,沒有人在外推開,我們就困在裡面了。”張是魚冷靜分析道。
“怕是等到有人推開,也是耿景帶人尋來。魚哥,向前看看吧。”二毛說道。
張是魚點頭,走在了前面。
通道兩壁粗糙簡陋,像是利刃劈斬鑿出。看似幽深,實際走出不長,轉過一個彎,便到了通道盡頭。
盡頭又是一道門。
這個門對幾人來說再熟悉不過。青瓦的門簷,樸素的門板和門檻,鏽跡斑斑的門環,這就是一個尋常百姓家的院門,只是嵌在通道之間,沒有院牆而已。
“在這等著。”張是魚喊停三人,自己躡手躡腳靠近院門。
院門沒有上鎖,張是魚輕輕推開一條縫隙,停頓片刻見沒有危險,深吸一口氣將兩扇門一起推開。
“這是?”
門內別有洞天。
“世外桃源嗎?”小維癡癡道。
院門內是一個真正的農家庭院。洞內四周鑲嵌泛著熒光的夜明石,頂上先前的盜洞,正投射進一束亮光。
溫潤的熒光下,眾人能夠看清眼前一切。
正前最大的建築是一座茅草屋,左右各有草屋兩間。普通人都知道,這是農家標準的主屋、客房、廚房,就連隱藏在角落裡的茅房都不落。
“這是從村裡把整個院子搬進洞裡來了?”二毛苦笑道。
“不管了,先進去瞅瞅。”大虎來了興致,大步踏了進去。
“大家一定小心,不要輕舉妄動。”張是魚提醒道。
四人分頭在院內搜索起來,不求有所收獲,起碼找到出去的方法。
“有意思,到底是哪位高人建的這個地方?”二毛一頭扎進客房,自語道。
張是魚邁腳踏入主屋,主屋內分兩室。先進入的是客廳,右牆開門為臥室。桌椅板凳,所有家具一應俱全。
主人離開時間太長,所有家具上都蒙上了厚厚塵土。
就像尋常人家,沒有發現特殊之處,幾人來到院內。
“鍋碗瓢盆都有,米缸裡的米腐爛很久,爐灶裡有燒剩的灰塵,看來真有人住過。”小維說道。
“主房也是齊全,臥室的床也有睡過的痕跡。 ”張是魚接道。
“客房東西倒也齊全,不過就像沒有被用過一樣。”二毛說道。
張是魚點頭道:“看來此處隻住過一人,只是你們找到什麽沒有?”
“沒有。”兩人搖頭。
“大虎,你蹲在地上幹什麽?”張是魚看向茅廁旁的大虎。
“大家看這個,好玩。”大虎笑嘻嘻的拍掉地上的塵土,隨後抄起一頭骨展示給眾人。
大家快速圍了上去。
地上的一具白骨掩蓋在塵土中,與地面顏色相似,若不仔細觀察,很難發現。
“這是這院子的主人?”二毛問道。
張是魚觀察四周,沉思片刻,搖頭道:“不是,你看他附近已經朽斷的幾根繩索,再看看盜洞的位置。這應該是傳聞中那個偷偷進來的高手。”
“真倒霉,死還死在茅廁邊。”二毛笑道。
“從盜洞的位置來看,他下來之後,沒出兩步便毒死在這了。”張是魚分析道。
二毛用腳輕輕踢了踢骸骨,指著它手上的玉扳指,說道:“別說,這家夥也算是有良心。知道給我們留下點什麽。”
大虎一聽,從指骨上擼下戒指,扔給了二毛。
二毛不避諱死人的玩意,把玩了一會,隨手就戴到了自己的食指上。
“大家趕快再仔細找找有沒有出去的辦法,必須趕在耿景找到我們之前離開這裡。”張是魚對一具骸骨毫無興趣,提醒道。
小維發現了什麽,指著院內最晦暗的一角,輕聲道:“快看,那邊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