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無數黑衣人魚貫般湧入錦州平定城,他們是大內府黑甲。
大內府,無論是在江湖還是在朝堂,都有著極高的地位,武學典籍數不勝數,高手,多如牛毛。
這些人黑紗蒙面,看不清容貌,不說話,背後負著的黑色長匣,是尺劍。
“最近隨處可見負尺黑甲,莫非哪個閉關老祖踏出大境門檻,入了地仙?亦或是出了什麽了不得的後輩,去招攬一番?”
“別扯啦,指不定是哪個倒霉宗門招惹了大內府,滅門去了。”
幾個遊俠打扮的年輕人仗著自己走南闖北有些見識,坐在茶攤高聲議論些什麽。
“噓——”
鄰座一位客人不知怎的,朝他們比了個禁聲的手勢,示意他們注意身後,臉上的笑,有些幸災樂禍。
等幾個年輕人回頭看時,表情瞬間局促起來,一時間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在距離他們六七步遠的地方站著個女子,身後是兩列黑甲。一身勁裝,秀發簡單挽成馬尾垂在腦後,眉眼間透著英氣,她的人就像佩在腰間的刀一般,藏著鋒芒。
她是誰,他們當然不認識,可鄰座那位舉止輕佻的公子哥一清二楚。
大內府捕快,葉婧然。
女子淡淡地掃了那幾個不知所措的年輕人一眼,張口吐出一個滾字。
這些人如得大赦,趕緊把屁股從凳子上拔起來,轉身就跑,就連先前比作心頭肉的廉價佩劍都忘了帶。
鄰座的客人沒有要走的意思,相反,還和大內的女捕快對視起來。
“婧然姑娘,上次一別還是在蜀道,如今又趕到丹陽相會,緣分啊,緣分。”
“閉嘴。”葉婧然杏眼一瞪,已經摸上春華刀的右手突然松開。
“柳虞,我很好奇,你為何來此?”
那俊俏公子哥笑笑,居然朝女子拋了個媚眼:“當然是跟著姑娘過來的。”
女子也笑,把手一揮。
負尺黑甲得令,拔劍。
————————
綏陽城北門,老翁背對城門,看著眼前那一襲白衣,流露出忌憚。
蘇午又來了,這是第八次。
現在的他,站在老翁面前,神色堅定。被打退了八次,皆受重傷。每每交手,他一身大金剛就會發生蛻變,使他對金剛境的理解就會更深刻。
“前輩爪鷹、崩山之法已被晚生破解,若無後手,還請撤步讓晚生入城。”蘇午站在那,語氣平淡。
“呵,”老翁森然一笑,這段時間,眼前姓蘇的兔崽子一直拿自己當磨刀石,那一身大金剛不斷趨於圓滿,根基之扎實,再向上突破,不亞於躍龍門。
老翁盯著白衣,一動不動。
蘇午笑著退後幾步,拉大兩人的間距。
“前輩,浪來了。”
白衣猛地引動氣機,兩臂抬起,雙手向前交相拍去。一掌遞一掌,動作輕柔連續,內力匯聚成掌形,打向老翁,連綿不絕。
過程緩慢,一改先前急促狠辣風格。
面對打來的疊浪掌,老翁閉上眼睛,在身前豎起一道道氣機牆,不斷提氣,只顧掄拳打去。
嘭嘭嘭——
虛無的掌風擊打到層層無形屏障上,裂空之聲震耳。
嘭——
第一道氣機牆破碎。
嘭——
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老翁一退再退,不斷在身前豎起氣機牆,
抵擋余波。 “前輩,技窮了?”
“放你娘的屁!”老翁出人意料地撤去氣機牆,兩肩一晃卸去千斤勁道,身體前傾,雙手前探,抓向白衣。
蘇午再撤一步,反手下壓,又猛地抬起,進而向前一推,同樣豎起一道氣機牆,直直擋住老翁的去路。
兩爪像是陷在泥濘中一般,往前探不進,往後撤不出。
“前輩,讓路吧。”
老翁依舊閉著眼,氣機下沉,腳踏實地,兩爪化拳,手腕相抵,一身浩瀚內力澎湃而起,雙拳後縮,又猛地前伸,口吐一個崩字。
“崩!”
身前氣機牆轟然破碎,強勁力道悍然砸到蘇午身上。
蘇午換氣、提氣一氣呵成,紙薄的氣機敷在體外,化掉大半威力,倒退出數十步,兩腳踏地,站定。
白衣目光駭然地望向老者,嘴角沁出血跡。這一下,力道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強,若非磨掉了老人多半內力,後果……
“前輩,搏命了?”
蘇午壓下上湧的腥甜,換氣,正要再度出手,被老人的舉動怔得停下。
老人退到城門口,盤膝而坐,問:“後生,你可有把握入洞玄啊?”
蘇午又怔了一下,不知道怎樣回答。
“你若是有把握,咱們就洞玄對洞玄,若是沒把握,可就是洞玄殺金剛了。”
“試試?”老翁輕喃一句,不知是說於自己,還是對面的白衣。
此刻,他渾身上下沒有一絲氣機流露,與普通人無疑,可就這麽坐著,蘇午也不敢輕移一步。
老翁不管蘇午如何想,只是灑然一笑:“今日,蔡茂金剛跨洞玄,沒什麽大陣仗,說跨就跨了。”
老人終於把閉著的眼睜開,那眼瞳變得金黃,周圍氣場瞬間湧動,一股戾氣從老者身上散開。
“金剛,怒目!”
蒼穹驟然變色,雷霆炸響, 老人金黃色眼瞳看向蘇午:“雷霆所擊,無不泯滅,千鈞所壓,無不崩摧。”
“瓜娃子,接住嘍!”
目光所至,天雷滾滾,一道雷霆落下,正劈向一襲白衣的蘇午。
到了洞玄境,可引動一絲天地之力。
就那麽一絲,在常人眼中,就是神仙術法,縱然有金剛體魄,也未必能與天地抗衡,蘇午從未與洞玄境交過手,不清楚洞玄境是怎樣的境界,不敢輕易與雷柱接觸。
可不管他身形如何閃躲,雷霆都如影隨形,到最後,雷柱密集的如同一張大網朝他籠罩下來。
一道接一道,一道快一道。
境界變了,真要洞玄殺金剛不成。
蘇午站住腳,仰頭面天,他並不覺得那雷光有多麽璀璨,感覺著肆虐的毀滅氣息,突然哈哈大笑。
躲無可躲,就竭力一搏。
哢哢哢!
白衣淹沒在雷海中,只聽聞雷聲,驟然,蘇午的聲音響起:
“我,蘇午!”
“錢塘打潮三載,入小金剛,出世第一戰遇兩禪寺徐佛,敗。”
“又歸錢塘,打潮四載,小金剛轉大金剛,復出世,聞徐佛已入洞玄多年,便轉往大內府,問戰同階,未敗。”
“後聞綏陽有金剛境高手隱居,顧來問戰,七過城門而不得入。前輩又金剛怒目入洞玄,晚生,便奉陪一二!”
那快要泯滅的生機暴漲,一身內力外泄,撐開周身雷海,蘇午腳踏虛空,白衣飄飄,馮虛而立,對著守城老人拱手道:
“前輩,洞玄對洞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