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監控室內,保衛科長和一名保安在密密麻麻的檔案櫃內尋找著鍾克風所需的監控,那名案發當晚值班的保安一邊滿頭大汗的尋找、一邊不停發誓說他在第二天交班前已將所有監控入庫。鍾克風沒能從保安臉上看出說謊的跡象,他選擇相信他,並讓他二人尋找案發第二天一早的監控——既然案發當晚的監控在第二天一早就已入庫,那麽偷盜者肯定是在入庫後偷走的監控,如果這樣的話偷盜者必定會留下痕跡。
在科長和保安尋找新監控的過程中,鍾克風再次回撥了林旭陽的電話,依然關機。他看了眼那些未接來電的時間,都發生在他走向捷達車之後。他在心裡估算起了時間:從省城返回本市一般情況下需要四五個小時,如果算上擁堵時間恐怕得六七個小時,如此看來他應該還在回城的路上。想到此處時他心中的不安略略消散,一心想著等徒弟回來也得給他換個待機時間長點的手機。
幾分鍾後,科長將一堆監控帶放在了桌上。
隨著科長的操作和鍾克風的要求,案發第二天醫院裡的部分監控依次出現在鍾克風眼前。屏幕上,鍾克風看到自己走進外科診室,然後和張秋山一同走進會議室;隨後他發現張秋山妻子廖琳緩慢走到會議室門口、在門外聽了三分鍾左右後她手中的飯盒掉落;再然後他看到自己離開醫院,廖琳幾分鍾後也離開;最終他發現,張秋山離開會議室後直接走出了主樓去往停車場,然後駕車離去——這說明張秋山根本沒有來監控室偷東西!
張秋山沒有盜取監控?那究竟是誰乾得?
這個發現讓努力想要抓住救命稻草的鍾克風再次跌入深淵。他調取了監控室所在樓層的監控,發現這裡人來人往但根本沒有張秋山的身影。更令他沮喪的是,監控室正門口和室內都沒有安裝任何攝像頭。
“你們監控室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嗎?”大失所望的鍾克風有些慌了手腳。
“原則上必須有人……不過,有時候……出去買個東西或者上個廁所啥的……保不齊會空一會。”科長緊張的結巴起來。
鍾克風本想讓科長叫來那天上午值班的保安、詢問是否有人進入過監控室,但轉念一想,偷走監控的人肯定不會讓人看到,所以這個想法將毫無效果。另外,既然科長都說出了監控室不一定一直有人這種話,那實際情況肯定更加普遍,所以他現在只能另尋他法。
“警察同志,您是在查張秋山大夫嗎?”由於見到鍾克風一直在找與張秋山有關的畫面,保衛科長不解的詢問起來。
“是。”事已至此,鍾克風決定不再隱瞞,“二十一號晚上,也就是你們這監控失蹤的那晚,你有沒有見到張秋山大夫離開?”
“沒有啊,那天我巡樓的時候張大夫一直都在。”保衛科長一臉誠懇。
一道閃電出現在窗外和鍾克風腦中。
“一直都在?”鍾克風雙目圓睜。
“沒錯。”
“六點到九點之間也在?”鍾克風估算了一下時間,他認為張秋山即便作案後立刻返回、這個時間段也肯定不在醫院。
“這個……我就不確定了。您要是有事的話我幫您把跟他一起值班的護士找來問問。”科長預感到事情有些不妙。
沒花多長時間,科長找來了那晚與張秋山一同值班的兩名護士。經過一番詢問,她們的答案讓鍾克風幾近崩潰——案發當晚張秋山根本沒有離開過醫院!
據她們所述,
案發當天張秋山值夜班。他是五點半左右到的醫院,隨後對死者於秋華進行了治療。雖然醫院大門外的道路監控顯示捷達車傍晚五點四十八分離開了醫院,但那個時間段張秋山正跟這兩名護士吃飯。非但如此,護士站的記錄顯示,當晚七點多他們還共同治療過附近工地上受傷的工人。 護士所有的描述和記錄讓鍾克風如五雷轟頂一般,他甚至一度懷疑這兩個護士有串供嫌疑,所以他在匆忙離開醫院後直奔那片工地而去。事實再次無情打擊了他——工地的人證實,案發那晚七點多,一個工友腳被砸傷,四個工友陪著他去二醫院進行了治療,治療者正是張秋山!
鐵一樣的事實將鍾克風所有的懷疑和猜測一點點擊碎,他的所有希望和信心也隨著這些碎片一點點被摧毀。他將車停在工地附近的馬路上,絕望的坐在車裡長久默然無語,整個世界除了雨聲外空無一物。
時間在沉默中一分一秒的流逝,鍾克風覺得自己的靈魂也在悄無聲息的離他遠去。不知過了多久,清脆的手機鈴聲在被暴雨拍打的車內響起。鍾克風異常疲憊的看了眼手機,是黃毅的號碼。
黃毅告訴他,通過與張秋山照片的比對,餐館老板所見到的那個開捷達車者不是張秋山!
出乎黃毅意料的是,鍾克風平靜的接受了這個事實。他告訴隊長,張秋山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他把一切都搞錯了。黃毅顯然聽出了鍾克風的沮喪和絕望,他告訴這位得力愛將:你做得一切都沒有白費,因為嫌疑人的范圍已經在縮小。
“克風,死者雙手上的結是你讓電視台播出去的吧?”黃毅的聲音裡沒有絲毫責備,“我們剛才接到一個退休醫生的電話,他看了今天法制頻道關於咱們這個案子的報道,認出了那個結。那是醫院做外科手術當中處理粗大血管時常用的‘外科結’,除非受過專業訓練,否則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打出那種結。所以說,你的努力沒有白費,嫌疑人極有可能是個醫生!鵬飛已經帶著繪像去二醫院了,你也過去一趟吧。既然張秋山的車出現在了案發現場而他又有不在場證明,那麽嫌疑人就在他同事當中!”
悶雷再次響起,但聲音已越來越遠。隨著雷聲的消失,雨終於小了起來。
當鍾克風衝進張秋山所屬診室時,屋裡坐著兩個他完全沒見過的醫生,他倆都在一同看著段鵬飛遞過去的那張繪像。
“有點像……周大夫。”一個醫生默默發聲,另一個醫生點了點頭。
跟張秋山同屋的那個醫生!
鍾克風立刻看向了永遠一臉嚴肅的段鵬飛。兩位醫生告訴他們,周啟生大夫本來今天是白班,但他昨天下班時跟其中一位醫生換了班,所以沒來醫院。說完後他們指向了掛在衣架上的周啟生的白大褂。
隨後段鵬飛根據醫生提供的地址去了周啟生所住的醫院單身宿舍,而鍾克風則直奔監控室而去。臨走前,他拿走了周啟生的那件白大褂。
監控畫面的內容證實了周啟生的可疑之處——就在案發第二天上午、鍾克風和張秋山離開診室走向會議室的過程中,周啟生站在診室門口長久盯著二人的背影;半個多小時後,周啟生出現在了監控室所在樓層的走廊,而兩名保安正快速從監控室方向跑出,隨後,周啟生消失在了監控之中。
“這兩個人當天是在監控室值班的嗎?”鍾克風指著那兩個快速跑開的保安,看向了保衛科長。
科長仔細辨認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他倆不在監控室怎麽突然跑了?”鍾克風面色凝重。
“哦,那時候門口有人打架,他倆應該是去支援去了。”科長沉思片刻後迅速堅定的給出了答案。
鍾克風立刻想起了那天他走出醫院大門時門口發生的打架事件。如此看來,周啟生應該就是利用這個機會潛入空無一人的監控室偷走了監控帶。這時段鵬飛的電話打來,他告訴鍾克風,據宿舍管理員描述,昨晚七點多周啟生離開宿舍後再未返回。
“我馬上回局裡申請對他的抓捕!”段鵬飛的聲音如火焚心。
“好!”鍾克風抓起周啟生的白大褂準備離開,但在看到白大褂的一瞬間,他立刻衝著手機急喊到,“從他宿舍裡拿幾樣可能留有他DNA的東西!”
鍾克風說罷衝出監控室,保衛科長則目瞪口呆的倒吸了好幾口冷氣。
待鍾克風和段鵬飛先後回到警局後,局領導和黃毅立刻召開緊急會議部署對周啟生的抓捕。按照部署,警察們開始調查他昨晚離開宿舍後所有的道路監控,並派出大量警力趕往機場、火車站、汽車站、渡口以及所有出城道路。與此同時,法醫科也在馬不停蹄的檢驗著周啟生的白大褂和段鵬飛從他宿舍裡取來的日用品。
在眾人熱火朝天、有條不紊展開行動之時,一名警員急匆匆跑進了會議室,他手裡拿著一大摞傳真材料,上面是省廳發來的與那個結有關的信息。
自打黃毅將那個裙結的照片報送省廳後,省廳就開始調查與該結相關的所有案件。這一查不要緊,這個結竟在六起未破案件中出現過!
局領導、黃毅、鍾克風和段鵬飛都屏氣凝神的看著那些材料,材料顯示:本省二十年間發生過六起女性被害的未破案件,每一個案子的受害者都被這樣的結綁住了雙手,而每一個受害者都曾頻繁遭遇家暴!
鍾克風和段鵬飛對視起來,他們意識到、他們曾猜測過的第二種可能性終於變成了現實——一個自以為高尚偉大、自以為想要替苦難者結束苦難的連環殺手再次出現在人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