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了將近兩個小時後,眾人來到位於城市另一端的定位地點。這是本市轄區內唯一一片山區,那裡樹木茂盛溪流密布,年平均氣溫要比城內低三四度,是本市居民和外地旅遊者頻繁光顧的妙地,山區裡的幾個村落也早已被開發成各種民宿。當鍾克風等人花了半個小時出現在具體定位地點時,山區所屬分局的警員已先期抵達,並用警戒線將一片區域牢牢圍住。看到這再熟悉不過的警戒線後,鍾克風暗叫不妙,因為他清楚的知道、警戒線的出現意味著什麽。
果然,當他及眾人走到警戒線邊緣時,眼前的一幕讓所有人都瞠目結舌。
渾身赤裸的袁子強雙手被細鐵絲反綁、雙膝跪地、頭部插進河裡,死狀相當可怖。非但如此,綁著他雙手的細鐵絲被一根繩子牽引著牢牢固定在一旁的樹枝上,這使得他至死都保持著穩固的跪姿,而他的所有衣物被整齊的擺放在屍體一側,絲毫不顯凌亂。
一場儀式?
鍾克風和張墨書不由自主的對視了一眼。幾乎就在同時,看到這一幕的袁妻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嚎,若不是薑均等人及時抱住她、她險些就要衝到丈夫的死屍之旁。
“你和薑均送她回去,”鍾克風看了眼袁子強詭異的死狀後看向崩潰中的袁妻,“向她和保姆詳細了解一下袁子強的社會關系和人際交往,順便……去那個房間看一下。”
當綁架者讓袁妻拿著手機查看別墅每個房間有無警察時,躲在洗手間的鍾克風和張墨書都通過監控畫面留意到——在別墅二樓的某個房間裡,似乎有一個神秘的神龕。
張墨書和薑均將袁妻帶離現場後,鍾克風和郭飛隔著警戒線遠遠的注視著袁子強的屍體。據身旁本地分局的警員所述,他們接到市局通知後就立刻組織人馬前來搜山,發現袁子強時他已死去多時。他們為保證現場的完整性就將屍體恢復成原本的模樣,並封鎖了現場,同時已派人開始調取周邊的相關監控。
鍾克風對他們聊表感謝後讓郭飛留在現場等法醫們的到來,他自己則走到停在遠處的車旁,四下看著茂密怡人的山林——他不想深入現場,因為他不想讓別人看到他出現幻覺後的反常表現。
不多時,負責現場勘查的警員和吳麗葉等法醫趕到,屍體周圍終於開始了一派繁忙之象。
經過初步驗屍和勘查,吳麗葉告訴鍾克風:袁子強死於溺斃,死亡時間約在兩小時前。另外,死者身上有十多處擊打傷,顯然在死前遭遇了殘暴的毆打,而屍體附近一截大腿般粗細的斷木上沾有血跡,應該是用來毆打的凶器。由於死亡現場滿地樹葉雜草,警員們雖提取了不少足跡但都凌亂不堪,而現場除了袁子強的奔馳車和衣物外,只有那根綁住他雙手的細鐵絲、長繩和那截斷木。
負責勘驗奔馳車的警員隨後表示,他們提取了方向盤、門把手和其他可能留下指紋的痕跡,不過鑒於綁架者作案時戴著手套,恐怕不太可能提取到他的指紋。不過他們已提取到腳墊上的足跡,這對縮小偵查范圍將大為有利。另外他們注意到,車內原本應有的行車記錄儀已不見蹤影,僅剩一個孤零零的支架黏在前擋風窗頂部。非但如此,所有人都沒能在現場和車內發現袁子強的手機。
聽罷幾人的描述,鍾克風鎖緊了眉頭——綁架者在與袁妻視頻通話時他們都看到了活著的袁子強,而且當時他衣著完好,衣服上也未有毆打後的跡象。這麽看來凶手是在確認三百萬已經匯出後毆打並殺死了他。
綁架撕票的案件鍾克風曾遇到過一些,但撕票前如此毆打受害者他還是第一次遇見,尤其是以如此駭人的方式進行撕票更是他聞所未聞的。
預謀作案——索取金錢——虐殺——儀式……
想到這四組詞後,鍾克風心中已經有了明確的答案——這毫無疑問是一場仇殺!
答案出現後,鍾克風立即給分局技偵科打去電話。在袁妻給那個帳戶匯款之時,他第一時間就將該帳戶的信息發到了技偵科。讓他大感意外、大為震驚的是,技偵科警員告訴他:那是一個用來資助殘障兒童、名為“伴你同行”的公益基金!
“走,馬上聯系那個報案的司機,去死者公司了解下情況。”鍾克風拍了一把一直在研究奔馳車的郭飛,兩人立刻先後鑽入自己車內。
當張墨書和薑均帶著袁妻返回別墅時,傍晚已經來臨。袁妻早已哭得沒了人樣,而保姆不住的勸她要保重身體、以免傷及腹中三個月的胎兒。在返回途中,張墨書就已在小組微信群中收到了鍾克風對於仇殺的判斷,所以此時的他正竭力讓袁妻描述袁子強的社會關系、尤其是與他發生過矛盾的人。可從不參與丈夫生意的袁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這個人的存在。她說她曾是袁子強的秘書,兩人五年前結婚後她便當起了全職太太,不但不過問生意上的事,就連私人活動也一概不參加,理由很簡單:這是夫妻二人共同的約定和默契。那個保姆對男主人的情況更是一無所知,她每天的工作只是照料和陪伴這位隻混跡於闊太太圈子裡的闊太太。
“說說你丈夫的家庭狀況吧,比如父母、兄弟姐妹以及別的親戚。”張墨書知道,在一些綁架勒索案中、親朋好友作案的比例不小,尤其是對有錢的受害者而言。
可袁妻的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她表示,袁子強是西北某省人,她只在結婚那年回過他老家,隨後兩人再未去過。非但如此,結婚五年來、沒有任何一個親戚或同鄉找過袁子強,袁子強也從未在她面前提起過任何一個親戚或同鄉。
聽到這個答案後,張墨書和薑均偷偷對視起來。這顯然有問題。一個人怎麽可能五年來不但不回老家、甚至連家鄉人都不曾提及?即便他主觀上不願這麽做,可“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他的那些親戚朋友怎麽可能五年來不主動聯系這位顯而易見的富翁呢?
眼看無法再問出有價值的信息,張墨書提出要去看一下別墅二層的那個房間。
袁妻猶豫片刻後讓保姆帶著他去往該房間,薑均則留在身旁繼續陪伴這個已然成為寡婦的可憐女人。
剛一進到那個房間張墨書就看到:這間二十幾平米的小屋居然供奉著保家仙。
保姆告訴張墨書,她來袁家五年時間裡袁子強一直飽受失眠和神經脆弱的折磨,後來家裡來過一個看風水的人,是他建議袁子強供奉保家仙。可即便如此,袁子強的症狀並沒有什麽好轉,他每日都會把自己關在此屋一小時左右,而每次出屋後他都仿佛經歷了一番痛苦的折磨。
雖然張墨書是無神論者,但他對這種事並不排斥和反感,也不想成心去冒犯什麽。在他看來,如果說這個世界上真有“魔”的話,那隻可能是心魔,而所有心魔都與某段足以產生“魔”的經歷有關。
由於袁子強生前不允許任何人進入這個房間,所以保姆在講述這番話的時候始終站在門口,並時時露出想勸他離開的神情。 張墨書環視整個房間後長久的盯著神龕,並無意間看到了神龕下方的一個魔方!
神龕由兩層架子組成,上方架子供奉著五位保家仙,下方架子上陳列著各種供品,而在供品的最內側有一個非常不起眼的、陳舊的魔方。
“他怎麽會供這玩意?”張墨書看向門口的保姆。
保姆搖了搖頭,她再次聲明由於袁子強不讓任何人進入此屋,所以她也不知道裡面到底有什麽東西。張墨書在向保姆表示要對此物進行調查後小心翼翼的墊著紙巾把它拿了出來。
二人回到客廳後袁妻依然靠在沙發上抹淚,薑均則一言不發的陪在她身邊。張墨書將魔方放到她面前後輕聲問起保家仙和這個魔方的事,袁妻略略回答說,她也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只是說她認識丈夫時他就有嚴重的神經衰弱,找過不少醫生都不見效,後來在一個風水“大師”的建議下他供奉了保家仙,並在結婚那年從老家帶來了這個魔方。至於為什麽要供奉,她一無所知,丈夫也從未正面回應,只是說為了自己和家人平安。
看來我們得去趟西北那省了——張墨書暗自思量。
就在四人沉默之際,薑均的手機突然響起。她連說幾個“嗯”後掛斷電話站起了身。
“我們得回去了。”薑均看了眼張墨書後看向袁妻,並表示希望帶走袁子強書房中的那個私人筆記本電腦。
袁妻沒有理由反對,待保姆將那個電腦交給二人後,二人對袁妻施以深切安慰後信誓旦旦的表示——我們一定會把凶手緝拿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