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押送重犯李興,趙鋼起了一個大早。趙鋼知道清晨的石門鎮清靜,這個時候押送犯人不會打擾到街道兩旁的住民。
一同被叫起床的還有另外二十個捕快,有些人臉上仍帶著睡意。趙鋼走到那群人中間,摸了一把一個捕快背在身後的桃木大弓,對他說:“老梁路上招子放亮點,見到賊黨,立即射殺。”
“是嘞!”被喚作老梁的捕快立刻精神一振地回應道。
老梁是一個老捕快,今年已經五十九歲了。他是獵戶出身,很擅長射箭。當年石門鎮捕頭就是看他射得一手好箭,才把他招進了六扇門。
三十年過去了,五十九歲的老梁已經是一個小老頭子了。老梁身材瘦小,身穿一件羊毛衫,下巴上留著一撇山羊胡須。此刻他正踮起腳尖看著遠處,朝陽正從那裡什起。
“老梁你的眼神好,在路上注意點四周。”趙鋼囑咐道。
獵戶出身的老梁年輕時候眼神是極好的,一個擅長射箭的人眼神當然是好的。
老梁連連搖頭:“老眼昏花了,看不清了。”
歲月真的可以改變很多東西,老梁的眼睛變得渾濁,裡面似乎時刻盈滿了淚水。
老梁揉了揉眼睛裡的淚水,再次踮起腳尖看向遠方的朝陽。視線終於不再模糊,太陽以一個清晰的形態出現在他的眼中。
趙鋼帶上幾個人把李興從牢房裡押進囚車,大喊了一聲出發。整個隊伍伴隨著囚車車輪發出的軲轆聲遠離六扇門,向著鎮外駛去。
此刻,陳少清還在睡夢中。
他實在是太累了,所以才沒有隨同趙鋼一起押送李興。來石門鎮的路上連續幾天的奔波勞累,後來馬上又緊接著發生李興“自投羅網”一事。
陳少清在趙鋼等人出發後兩小時醒來,時間已經來到了上午八點半。他已經穿好了衣服,正在收拾桌上的茶杯。耳邊傳來一陣急促的“咚咚咚”的聲音,那是有人穿著膠底靴子在走廊裡木質的地板上快速跑過發出的聲音。
“捕頭大人,出事了!出事了!”老梁右手握拳急促地敲著房門。
陳少清幾步跑去打開房門,問:“發生什麽了?”
老梁喘了一會氣,然後說:“李興被人殺了,在押送的路上,經過桐村的時候。”
陳少清看了一眼老梁腳底的靴子,問:“是有人來劫囚車嗎?”
老梁搖了搖頭:“不是,莫名其妙就死了。”
“怎麽可能?當著這麽多人的面。”陳少清詫異地問,他心想21個捕快押送一個李興,就算是擋不住殺李興的刺客,也不至於連李興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就算是二十多頭豬,凶手也得殺一陣子才能殺完吧。
“大人你趕快去現場看一看吧。”老梁指著空地上的一匹馬說,“這是我征用桐村村民的馬匹,麻煩捕頭大人送去歸還。”
大堂前的石磚地面上果然停著一皮棕色的馬,用韁繩牽著系在柱子上。
老梁想起陳少清新來此地,於是補充說:“桐村就是官道往北第一個村子,村口有一間小旅舍,旅舍門前幌子上寫著桐城旅館四字。”
陳少清沒有追問為何桐村的旅館會在門前的幌子上寫上“桐城旅館”四字,回房間拿上自己的配劍,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背後,揚起了韁繩。棕色馬匹邁著輕快的步伐躍出六扇門的黑漆大門,一路朝著桐村疾馳而去。
在看到現場之前,陳少清無法判斷發生了什麽。很多案件在開始的時候顯得撲朔迷離,
在結尾的時候卻看起來簡簡單單。 陳少清想起趙鋼昨晚的話:“江湖之大,無奇不有。”
身處江湖之中,會經歷很多離奇有趣的事。陳少清不是江湖中人,卻是要經常和江湖中人打交道的六扇門捕頭。
馬兒一路奔出石門鎮鎮上,在官道上盡情奔跑,到達桐村。桐城旅舍門口的幌子在夏末的風中飄揚,成為這座小村莊的標志。
這個普通的小村莊因為一群穿著官服的捕快的聚集而顯得與眾不同起來。村民們都被叫了出來,集中在橫穿村子的大路上。四個持刀的捕快分成兩組守在村子的兩角,以防有人逃走。
這裡是案發現場,所有人都是嫌疑人。
趙鋼沒有下令逮捕盤問任何人,他雙手交疊拄著大環刀,眼神望著石門鎮方向。
二三十分鍾以前,囚車上的李興忽然慘叫一聲,接著頭歪了下去。一個捕快上前查看,發現他已經停止了呼吸。
這樣毫無征兆的死亡讓趙鋼不知所措,他立刻封鎖了整個村子,扣住了呆在桐村裡的所有人。並派出老梁騎著一匹快馬回去通知捕頭,等捕頭前來定奪。
當看到陳少清到來時,趙鋼上前用五分鍾簡短地敘述了整個事情的經過。
“會是突然病死嗎?”陳少清問。
“不會,如果是疾病突然發作的話應該會有一些征兆,而李興一聲慘叫後立刻就死了。”趙鋼說。
村民們看著圍住自己的捕快,漸漸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開始慌張了起來。有些人的臉上掛著惶恐的神情,嘰嘰喳喳地議論著。
“安靜!”趙鋼大吼一聲,全場靜若寒蟬。
陳少清走到屍體前,看見趙剛嘴巴張開,雙目瞪大。除此之外,他的身上沒有任何傷痕,臉上也沒有痛苦的神色。這是一種典型的突然遇害致死的表情,陳少清立刻就可以判斷趙剛是被人殺死的。
陳少清下令:“找出一個月之內新來桐村的所有人,包括桐城旅館的旅客,來桐村走親訪友的客人。”
長久居住在桐村的淳樸老百姓不可能是凶手,如果趙鋼封鎖措施做得好的話,凶手一定還在村子裡。
村長被找了出來,組織村民一個個接受盤查。一番排查之後發現,村子裡只有住在旅館裡的三位旅客是最近來的, 兩男一女。
兩個男人是往返於鄰近幾鎮的行腳商,他們用一大包貨物和一份一年前簽署的官方文書證明了自己的身份。村子裡也有人站出來證明說他們是經常經過此地的貨郎,販賣一些日用品和零食。
另一個女孩很年輕,大概十七八歲的樣子。她穿著天藍色的旗袍,旗袍上印有一朵朵藍色的小花。陳少清望向她時,她正用冷漠的眼神望著囚車上李興的屍體。
也許是一大清早被叫醒來不及梳妝打扮,女孩的頭髮披散下來,顯出一股凌亂的美感。
美麗的女孩子總是讓人忍不住要多看幾眼,陳少清望向她的臉頰,兩人四目相對,但很快又錯開。
“你叫什麽名字?”陳少清問。
“葉竹。”女孩說。
“你的家人呢?”陳少清看向那兩個行腳商,心想那兩個男人或許是這個年輕女孩的親屬。
葉竹搖搖頭說:“我一個人出來的,沒有和家人一起。”
“你來這裡幹什麽?”
“當然是出來玩啊。”
還真是大膽啊,一個女孩子家家的……陳少清不再詢問,轉身走到那兩個行腳商的面前,指著兩人腳邊的那個大包裹說:“把它打開。”
兩個行腳商中的一個彎下腰解開捆住包裹的繩子,裡面的東西一股腦兒滾了出來。有火柴,臉盆,瓷碗,糕點,和一些餐具。在這些東西的上面,一把明晃晃的短劍反射著光。
陳少清伸手撿起那把鋒利的短劍,質問道:“朝廷允許你們賣這種東西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