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緣道:“雖然知道結局，但我還是會盡人事的，絕不會任由命運擺布。”

崔隱道:“在下也一樣不會獨善其身。我相信，我們武林人，都不會坐視不管的。面對大宛的猛烈攻擊，我們雖然處於劣勢，卻也都在浴血奮戰，沒有一個人退縮。”

鍾緣道:“若再給一次機會，李殊瓊也一定會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他一向就是這樣的脾氣稟性，這輩子改不了的。”

崔隱道:“西關守軍是主力，我們其他幾路人馬，配合作戰。我是江湖派的首領，負責指揮武林人參戰，另有欣昌郡主率領的家丁及私募的散兵，李殊瓊率領羅漢堂十萬俠士各成一路，我們四部分人馬，有主有次，互相配合，由飛將軍統一調配。”

鍾緣道:“這個陣容空間強大，就是天兵神將，恐怕也是很難戰勝的。”

崔隱道:“若是打出配合來，的確可以天下無敵，只可惜，我們缺乏配合，想得很好，一旦打起來，就各自為重了，別人我是不了解的，但我們這些武林人，平時就是獨來獨往慣了的，又都是傲慢狂妄的性子，不過是看在武林聖尊的面子上，敬我罷了，其實也未必心服的，一見了血，就都興奮起來，哪裡還聽我這個指揮的話?不到盞茶的工夫，就都打散了。”

鍾緣道:“那羅漢堂的人，可都聽李殊瓊指揮嗎?”

崔隱道:“若論統一協調，還要說欣昌郡主的屬下最好，直到戰死，他們都是始終聽欣昌郡主的號令，不曾散亂陣型。然後就是燕公子率領的西關守軍，畢竟是接受過正規訓練，再怎麽衰敗，也還是比沒受過訓的人強上許多，李殊瓊的羅漢堂只能排第三，也就是比我這武林派強一些罷了。”

鍾緣道:“這麽說，個人的實力，並不能決定戰鬥的結局，倒是整體上的配合協調，策略上的應對妥當，才是致勝的法寶了。這就難怪歷朝歷代都是重文輕武的了。”

崔隱道:“你這話，竟然跟齊怪說和一樣，我倒是不大讚成的。”

鍾緣聽崔隱說李殊瓊死了，原本心裡涼了半截，現在聽崔隱的意思，他並沒有跟李殊瓊並肩作戰，又燃起了一絲希望，問道:“崔聖主，李殊瓊帶著羅漢堂的人是怎麽打的?”

崔隱不知鍾緣心中所想，聽他這麽問，還以為他要驗證剛才說過的話，便說道:“若論起勇猛來，羅漢堂的人肯定是排第一的，他們個個奮勇向前，全部戰死沙場。”

鍾緣一聽“全部戰死沙場”，且崔隱說得如此肯定，絲毫沒留余地，再次失望起來，便問道:“李殊瓊是怎麽戰死的?他武藝高強，江湖之上已經鮮有人能戰勝他了，在亂軍之中來去自如，對他來說，根本不是什麽難事，怎麽就戰死了呢?”

崔隱聽到這裡，才明白鍾緣的心思，便說:“我與李殊瓊兵分兩路，沒有看到他如何作戰，我們武林人在千軍萬馬之中，的確如入無人之境，因此不大一會兒工夫就都沒了影兒，我也隻好跟如眉隨心所欲了。我找到他們的時候，羅漢堂的人已經都戰死了，只剩下一個叫馬五的人。”

崔隱知道鍾緣不想聽李殊瓊的死訊，因此話說得很婉轉，隻一帶而過，就把話題轉移到別處:“那個叫馬五的人，江湖上人稱五花馬，更是神勇無敵。飛將軍為保太子脫離險境，被數名宛將包圍，那宛將的功夫雖然比飛將軍差著一大截，但他們配合得十分默契，輪流做主攻，而做輔攻的時候，就可以降低體力消耗，保持旺盛的精力。因此，時間長了，飛將軍體力消耗極大，

被他們斬斷了雙腿，跨下坐騎一聲長鳴嘶叫，倒在血泊之中。我們本想把他救出來，無奈他寧死也不願離開，五花馬便自告奮勇，將他馱在脖頸之上，說道:‘我這次給飛將軍做一回寶馬，也不枉我五花馬的名頭。’”鍾緣隻關心李殊瓊的生死，旁人他並未上心，聽崔隱說了這許多不相乾的話，偏不提李殊瓊，他心中十分焦急，卻又不好催促，只能耐著性子往下聽，見崔隱一段話說完，生怕他再把話題帶到別處，連忙問道:“這麽說，崔聖主也沒有親眼看到李殊瓊戰死了。”

崔隱道:“大戰之中，我只看到李殊瓊高舉羅漢堂的旗幟，衝鋒在前，後來就再也沒看見他，只是聽五花馬口口聲聲說，要給師傅報仇，殺盡宛兵。 ”

崔隱再次歎惜一聲，停頓一會兒，才繼續說道:“都死了，像這樣的好男兒，都把熱血灑在了沙場之上，把英魂留在故土！雖然現在宛人佔領了那裡，但有這些英雄的魂魄守護，我們一定能重整河山，收復失地！”

鍾緣聽了崔隱這些話，心裡一沉，原本還心存一絲幻想，現在被崔隱一句“都死了”徹底打滅，竟然無法控制情緒，失聲痛哭。

崔隱一愣，不知哪句話觸動了他的心弦，引得他如此悲傷，連忙勸道:“鍾神醫，人死不能複生，但他們的精神永存，中原正是有這些好男兒前仆後繼，我們的文化才得以延續至今。我們不能流淚，只能流汗、流血，這才對得起那些盡忠報國的英魂啊。振作起來吧，雖然我們現在比起大宛來，是落後了，但這只是暫時的，我們的祖先曾經是那樣輝煌，我想，我們也一定能做得到的。”

鍾緣止住悲聲，他經歷了太多的苦難和打擊，這種生離死別，他已經習慣了，只是他心裡還有隱隱的疼痛，讓他知道，他還活著，還對這個世界有感覺。他拭幹了淚水，說道:“他的屍體，埋在哪裡了?我想去看看他。”

崔隱道:“都埋在一起了，你在哪裡，都能看到他，他已經化作泥土，與青山同在。”

鍾緣沉默了，他不會想到，他與李殊瓊別扭了一輩子，最終竟然是這樣一種分別的方式，而且，今生再也見不到了。他越想越難過，隻喃喃的說道:“好啊，好，我們還不知將來是怎樣一個死法呢。”

潭花一現 /79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