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的貧瘠，也涉及到了大山裡人的貧瘠。山貧瘠，人也貧瘠。這貧瘠使大山低眉，使人身卑微。

　　玲子是大山裡的一個女娃，她到中學念書，要走三十裡路。正因為遠，所以她就和村上的學生一起住校，到了周末才回家。

　　我原不是她班上的老師，我也不認識她。不知什麽時候，她好像對我有所了解，也不知為什麽，她有一天就和一位女學生來到了我的房間。

　　進門後，我不認識她們，看她們來了，還沒等我問話。她就先開了口，“老師，我到你房子來倒杯水，灶上的水已經被學生舀幹了。”

　　我就提起電壺，給她們倒。她們兩人每人一杯。倒完後，我就問她們吃飯了嗎。她們說吃了。我就說，“你們吃了，就喝水吧。”

　　她們也不客氣，就坐在了我的床邊上。

　　其中一個女學生顯得很開朗很活潑，她帶頭說，“老師，好多學生都說你是個好老師。我還沒跟你說過話。今天初次見面，我覺得你的確好得很。”

　　我就問，“你們都說我好，我這個人就是想做的好一點。再個，我很愛咱這學生娃。說實話，對於女生，我格外看重，也格外喜歡。我覺得女生是世上最溫柔懂事的人。有個女生在身邊經常相處，那肯定是最幸福的事了。不過，這是我的想法，也許我太天真。”

　　我的話剛說完，這個女生就開腔了，“老師，你說得對著哩。我們女生就是乖聽話。老師，你知道我叫啥嗎?”她還沒等我回答，就自己又說開了，“我叫玲子，現在念初二。在一班。”

　　從此，我記下了這個玲子的女生。我初次與玲子接觸，就感覺她有與一般女生不一樣的特點，那就是淳樸、誠實又開朗。而且，她主動到我房子裡來，主動跟我親近。這說明什麽，我心裡覺得她已經對我有好感了。

　　我心裡感覺生活裡照射進來一縷陽光，使我心裡亮堂起來了。

　　過了幾日，玲子又到我房子裡來倒水。這還是課間活動時間，也是學生吃飯時間。

　　這次，玲子一個人來了。她坐在我跟前，掏心窩子地說了自己的家境。玲子家在這大山深處，“雲深不知處”，“雞鳴桑樹顛”，這些古詩的意境完全可以用來形容玲子所處的村子的環境。玲子家很窮，父母都是農民，哥哥也是農民，還沒有娶下媳婦，家窮娶不起呀。哥哥就跟著父母整天在土裡刨著吃，一年辛辛苦苦，“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到頭來打下的糧食並不多，有時還不夠一年吃，因此她們家裡吃飯經常是緊緊巴巴，節衣縮食，穿衣更是大人穿了給小孩子穿，穿爛了補著補丁穿。總之，家境困窘，經濟拮據。玲子說她在學校念書，每天啃的是冷饃，喝的是灶上燒開的白開水。有時，特別是夏季，天熱了，饃就長毛了，但還的吃。每周來校時，家裡沒有錢給她，一分錢也沒有哇。

　　聽著玲子的辛酸敘述，我心裡一下子起了憐憫同情，想幫助玲子的念頭。

　　這樣一個懂事聽話的女孩子，命運怎就這麽苦呀。

　　一個人無法改變自己的出生，但可以改變自己以後的成長。最終的命運還是要靠自己來掌握。把握住了，就改變了。否則，就難以改變。

　　我從此以後，經常盼望玲子來我房子裡，好跟她談談。談談我對人生的感悟和體驗，我想用這些話對她進行真正的開導，使她能及早醒悟，能在以後改變自己的命運。更有一點想法是讓她來，

想給她幾個錢，用我微薄的力量接濟接濟她。　　我每次給她幾個錢的時候，她起初不要，堅決不要。但我是堅決給她，並說了好多心裡話，以此感動他，好讓她接我錢的時候，不要有心裡負擔，不要不好意思。我給她說，我就是希望她能心思用在學習上，能學有所成。

　　後來，她在我給她錢的時候，接過錢都會說，老師，你真好！你如果是我的父親該多好啊！

　　說這話的時候，我看到她流眼淚了。看著我心裡也不是滋味。

　　過了好幾周，我跟我學校的幾個同事去玲子家了。來到玲子家，看到的跟玲子說的完全一樣。置身其中，我們心裡都感覺酸酸的。

　　但玲子一家人卻沒有一點消沉低落的樣子，反而很高興，熱情招待我們，還拿出山裡的特產招待我們。我們很感動，一直感動了好久。

　　第二年，玲子九年級畢業的時候，要進行升高中考試。學校要學生回家取錢報名。玲子來到我的房子，給我說，她不想念書了。我一聽，大出意料。怎麽好好的，就不念書了呢。我問她原因。她說，她家裡窮，就是以後考上高中了，家裡也沒錢供給她呀。還不如老早就不念了，省得家裡人為她念書的錢而發愁。

　　我說，“你先考試，考不上了。再說吧。”

　　“我回家給父母要錢報名考高中，可父母說沒有錢。”玲子說著，平時那種開朗的樣子完全不見了。

　　我聽了，就問多少錢。玲子說，“120元錢。”

　　我本想拿出來，可我那時的工資也太低，手頭也沒有那些錢。我心裡想著，也好像很為難的樣子。

　　玲子說，“老師，我今天來想說聲感謝你。這幾年你給我幫助不少。我一直會記著你這個好老師。老師，我愛你！”

　　聽著玲子的這一席話，我心裡感覺很幸福。但我卻沒有在玲子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向她伸手援助。現在想起來，我都十分愧疚。

　　玲子依依不舍地背著書包走了。走著，她還不時回頭向我搖手，我看到她眼裡含著盈盈熱淚。看著玲子的背影，我也不由得心裡感覺很對不起她。玲子對我那麽信賴，對我那麽好，可我......

　　我一直目送到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