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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散今生》第111章 追蹤(二)
  盧仕鎰手捂酒樽,道:“你不明言何事,這樽酒我絕對不飲。大哥,你也放下。”

  馮力道:“小弟當時聞聽那事,大喜過望。不但可解自身之困,還能順便為大哥二哥出氣,實乃一箭三雕,恰似瞌睡來了有人遞枕頭。於是我再去見安慶緒,自告奮勇要為他家解決一個大麻煩。幾天后安慶緒召見我,不但欣然同意,還為此行提供諸多便利。看,這是他為我備下的從六品正的官印、告身⑤……”

  盧仕鎰打斷他道:“急死我了,快說是何事!”

  馮力仍顧左右而言他,道:“二位兄長一定不要生氣,我們隻想盡快辦完此事,最好神不知鬼不覺,故而沒有通知兩位兄長。但在裴兄長地界裡忙活了近十天,才發現正主早溜了。我們心急火燎一路追蹤,進了盧兄長的地界終於找到正主,卻發現……這個,二位兄長早已……那個……”

  裴璞已心知肚明,連連微微點頭。

  盧仕鎰本來仍欲詢問,見裴璞如此,忽然恍然大悟,點頭道:“原來如此!”

  他松開酒樽上的手,把玩著酒樽,口中道:“我與那老賊有深仇大恨,你們都曉得。上回在終南山下,我本欲尋老賊晦氣,可是大哥三弟都暗中助他。怎麽到今天,反倒學起我來了?”

  馮力忙道:“盧兄長誤會了,當時祁三不忍見一名後生被群毆,出面勸解齊二,不巧又遇到團兵勒索,我隻好親自出馬替他們解圍。盧兄長你想,當時因韓城案發,我們自顧不暇,怎會跟你們過不去?這樣吧,一會喊祁三進來向盧兄長磕頭賠罪。對了,齊二在哪?那天的經過一問他自見分曉。”

  盧仕鎰哼了一聲,道:“齊二還有要事,過幾天才到。磕頭用不著,以後別再拆台便是。”

  裴璞起身對盧仕鎰深深一揖,道:“上回確是愚兄對不住二弟,今天不妨再向二弟賠罪一次。那時老賊尚為敝叔做事,我若袖手旁觀,回去後將難以向敝叔交代。私誼讓於公義,還望二弟海涵。”

  盧仕鎰道:“大哥既是出自公義,難道我還要錙銖必較?不必再提了。只不過大哥三弟這次齊齊改弦易轍,令人費解。這其中的真正原因,兄弟我很想知道。”

  馮力搶先道:“小弟不是講了嗎?因為老賊得罪了安祿山,我才想借老賊頭顱換安慶緒替我平息家亂。盧兄長知道,我們在河北河東,與老賊毫無瓜葛,上次也不是為救老賊……即便算是,也純屬偶然。”

  盧仕鎰臉上堆笑,口中卻不放松,他道:“那麽,安祿山為何非置老賊於死地?朝堂上與安祿山不和的大臣不勝枚舉,無論名望、官品乃至水火不容之程度,都輪不到老賊才對啊。”

  馮力笑道:“原因是老賊的運氣太差。近來楊國忠與安祿山兩派鬧得你死我活,哪一方都恨不得把對方食肉寢皮。偏偏老賊在這節骨眼上惹惱了楊國忠,被貶到千裡之外。安祿山不先收拾他收拾誰?既容易下手,風險又最小,看似無足輕重,卻足以殺雞儆猴。”

  盧仕鎰盯著馮力,良久方道:“這裡沒有外人,你跟大哥二哥講實話,你是不是安黨?”

  馮力忙道:“別誤會,我哪黨都不是。如果某天安慶緒失勢,殺他對我有利,我一樣會動手。”

  許久未開口的裴璞忽道:“三弟,你這想法當真要不得。”

  馮力哈哈一笑,道:“裴兄長,有些話你可能不愛聽。你們裴家是世代忠良,可我河北河東不一樣,

忠於朝廷的雖佔多數,但暗中供奉竇建德、劉武周⑥之人也不少。除了盛世明君,很難令他們俯首聽命。再說句犯忌之語,自從李林甫當政,開元氣象便大不如前,再到楊國忠為相,朝野上下已是暗流湧動……”  裴璞打斷他道:“三弟所言不差,只是我們不能只看當下,而不顧未來。”

  馮力道:“大哥此言怎講?”

  裴璞索性起身,慷慨道:“當今聖人年事已高,才致奸佞橫行。但太子忠孝仁義、敦厚大度,更有廣平王、南陽王、建寧王⑦等聰慧英武。一旦新君登基掃清奸佞,何愁盛世景象不複?”

  盧仕鎰笑道:“一談起朝堂之事,大哥立即變得慷慨激昂。兄弟想問一句,奸佞姓楊姓安?”

  裴璞坐下反問道:“二弟三弟以為呢?”

  馮力道:“既然裴兄長詢問,小弟先述粗陋之見。那楊國忠仗寵結黨,排除異己,假公濟私。且除揣摩聖人心意外,毫無長處。比照以前各朝各代,均是奸佞無疑。小弟此舉,也是公私兼濟。”

  盧仕鎰先點頭又搖頭,道:“言之有理。不過我倒覺得安祿山更像奸佞。胡人武將本該剛直堅韌,但安祿山平時走路艱難,在聖人前卻可做胡旋舞;貴妃比他年輕近二十歲,他竟肯拜母且作三日洗兒;此外還有‘腹大如甕唯有赤心’、‘隻知陛下不知太子’等諂媚之言。如此寡廉鮮恥之人不是奸佞,誰還是奸佞?”

  裴璞撫掌大笑道:“二弟三弟意見與我不謀而合,楊、安俱為奸佞。來,咱們再飲。”

  盧仕鎰示意馮力先不要動,道:“大哥,你又是什麽理由?莫非因老賊得罪尊叔?”

  裴璞先飲盡樽中酒,然後道:“愚兄的理由,若要冠冕堂皇,自是老賊甘為奸佞黨羽,人人得而誅之。若深究其因,老賊不該得罪之人並非敝叔,而是太子。你們不知,去年老賊率陝虢軍出征河西,那邊諸將甚至懶得搭理他。關鍵時刻,是太子與建寧王采納了他奇襲之計,力排眾議委任他為先鋒,他這才能從折衝都尉躍升為金吾衛將軍。誰知老賊捷報上隻字不提太子與建寧王,反而將功勞全部歸於楊國忠。太子因此受到聖人責備,知情者無不義憤填膺。此次愚兄前來,就是要為太子討回一個公道!”

  盧仕鎰不禁一怔,低聲道:“大哥的意思,是東宮派你……?”

  裴璞忙搖頭道:“你們可不要亂猜,都是我一人主張,東宮對此一無所知。”

  他故意把話講得含糊,讓盧馮二人以為太子府與自己有聯系。實際上,太子一向謹小慎微,與大臣交往都小心翼翼,更遑論與江湖俠士往來。但這次如能殺了老賊,等於擁有將來晉見太子的投名狀。當年開國侯因為輔佐還是臨淄王的當今聖人,一直任武林盟主數十年,如今我何嘗不能踵事增華?

  果然盧仕鎰笑道:“既然事關東宮,兄弟無話可言。日後見到太子,望大哥勿忘提盧某之名。”

  裴璞心中暗喜,道:“這是自然,二弟三弟這等英雄,太子豈有不重用之理?”

  馮力一直在旁靜聽,忽道:“裴兄長不用提小弟之名。一介山野村夫,見安慶緒尚需鼓足勇氣,見未來聖人還不丟魂失魄?不過請太子放心,我不會背叛大唐,只是受不了官場的條條框框。”

  裴璞點頭道:“好,人各有志,不必強人所難。來,咱們兄弟同飲一樽。”

  飲完後,裴璞沒有坐下,繼續道:“此次進了二弟地界,三弟飲了賠罪酒,愚兄也不是空手而來。”

  盧仕鎰笑吟吟道:“這又何必?自家兄弟還見外。”

  裴璞正色道:“這可不是件尋常之禮,而是愚兄冒險探到的內幕,知情者屈指可數。”

  盧仕鎰和馮力幾乎同時問道:“什麽內幕?”

  裴璞歎了口氣,道:“二弟三弟莫急,容愚兄詳細講述。不是愚兄賣關子,實因只打探到一半。”

  稍頓了頓,他接著道:“聞聽老賊被貶的消息,愚兄立即準備行動,趕至關中道查看老賊虛實,不料竟遇到安北大盜曹震虎。這廝不知何時潛入長安,一路跟蹤老賊至華陰。那夜眼看驛館將遭血洗,我隻好出手,曹震虎意識到遇上的是我,悻悻而逃。因有數名公差死傷,在當地鬧得沸沸揚揚。”

  馮力眉頭微皺,似是若有所思,被裴璞瞧在眼裡。

  裴璞道:“老賊自然明白目標是他,數日都不敢出驛館。我料想他一定會趁回弘農之際,尋求昔日下屬舊友相助,於是馬上傳信回陝郡,讓敝叔提前防范。果然,等老賊趕到弘農,先去郡衙縣衙,卻連門都沒進去。老賊無奈之下,又連夜趕往城外折衝府。去年赴京師上任前,老賊把一正二副三名都尉都換成所謂心腹,以為這次會有求必應。不料有敝叔和太守先頒布了諭令,老賊在營門外等了一個多時辰。”

  “兩名果毅都尉雖均未露面,但各拿出百貫當作盤纏,派人送到營門。姓陳的折衝都尉卻一直無任何表示,讓我心生疑竇,畢竟他是老賊昔日心腹,如此做法不合常理。老賊苦等多時不見動靜,想硬闖營門,引發一片混亂,我預感到其中有詐,忙在暗處換上夜行衣。”

  “果然,營門爭執使陳都尉現身。表面上他冷淡如霜,只是礙於官場禮儀才請老賊進營。我卻愈覺得得他們在耍花招,趁夜色遠遠跟著他們。進了會客廳後,老賊以下官自居,言辭謙卑。客套幾句,請屏蔽左右。姓陳的雖然準許,卻故意打開門窗,燈火通亮。當老賊低聲請求調撥人手隨行時,姓陳的大聲拒絕。”

  “當時廳外士卒極多,都能聽見姓陳的態度堅決、語調激昂。我藏身於一棵大樹後,一度以為自己多心。正欲擇機離去,卻忽然發現不對勁。你們試想,通常若是被人拒絕,總會另覓理由、變換說辭,然而老賊與姓陳的卻似把幾句話翻來覆去幾遍,然後換幾句再重複。”

  “於是我趕緊上樹,想看清他們究竟在耍什麽把戲。換到第二棵樹後,恰好可以將裡邊看清楚。原來老賊借著烤火取暖,故意撐開大氅遮住了炭盆,順理成章地擋住外邊視線。他二人用手指蘸水在案上寫寫畫畫,還用眼神表示同意與否。不多時,二賊應是商議完畢,伸手抹去案上痕跡。告辭時老賊故作傷心欲絕狀,姓陳的也作義正言辭狀。裝腔作勢,令人作嘔。”

  他忽然發現盧仕鎰臉上顯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遂問:“二弟,你笑什麽?”

  盧仕鎰忙變換表情,用羨慕的語氣道:“原來大哥說故事口才不遜三弟,只有我一個笨嘴笨舌。”

  裴璞不願話題被打斷,繼續道:“二賊狡詐非比尋常,若非老天該要老賊命絕,我都難以覺察。可惜當時距離太遠,看不清他們寫畫內容。我隻好讓戚大等人留在弘農,監視折衝府的一舉一動。我繼續跟蹤老賊一行。從弘農到洛陽,一路上道寬人密,老賊又加倍謹慎,我一直沒找到合適機會。”

  “但老賊除了加倍謹慎,看不出其它異常。老賊在洛陽定下兩隻大船,裝作走水路⑧回鄉的架勢。我雖猜測老賊會故布疑雲,但親眼見他全家老小及仆從都上了船,又不得不信。招集船工和水性好的弟兄耽擱了半天,等我們在黃河中追上他們,發現兩船只剩一隻,載的是老賊家眷及仆婦。”

  忽然馮力拍案道:“哎呀,早知如此,應該先跟裴兄長聯系。我們一行在板渚等待多日,只等到一隻船,臨動手時才發現正主不在。我們尋思,既然正主不走水路,只能在旱路中賭其中一條,就是壽春。然後我們匆忙往這趕。見兩位兄長均在,總算放下心來,這次押對寶了。”

  裴璞微笑點頭,道:“此時戚大送來幾條消息,結合此前二賊密謀的情況,我斷定老賊必走壽春。於是讓戚大從弘農追蹤一路,我從黃河追蹤另一路,順著蛛絲馬跡,果然在此匯合。”

  盧仕鎰笑眯眯地問道:“那麽,戚大報的是什麽消息?”

  裴璞鄭重道:“這正是我給二弟的見面禮:姓陳的借折衝府販運軍械之名調士卒護送,與老賊中途‘巧遇’,然後順路同行。只要帶隊官佐肯聽從老賊之命,下邊士卒哪敢反對?”

  馮力道:“官軍還能販運軍械?我怎麽從沒聽說過。”

  裴璞冷笑一聲,道:“當然不能。老賊在弘農時抱怨朝廷撥付軍俸不足,敝叔破例,準許他們將破損淘汰軍械折價出售。 沒想到他們竟敢把上等馬匹、盔甲、刀槍和弓箭等私售到老賊家鄉,還抽調士卒押送。哼,單憑這條罪責,足以將姓陳的革職查辦,等收拾老賊了再收拾他。”

  盧仕鎰微笑著自語道:“州府庫中能有那些軍械,看來我得感謝老賊啊。”

  裴璞接著道:“姓陳的想瞞天過海,一次派出多支販運隊伍。只是往壽春這隊,領頭的隊正名叫王促,曾是其親兵中第一心腹,隊副名叫衛祿,更是老賊的親外甥。若非他們倆,我還真不敢帶所有人到這來。”

  見裴璞一直望著自己,盧仕鎰道:“還有嗎?”

  裴璞道:“除了五名親兵,老賊還帶著女兒及一名侍女,均女扮男裝。二弟,這份禮物還過得去?”

  盧仕鎰大笑道:“大哥親探虎穴得到的內幕,豈止是過得去,簡直是雪中送炭,盧某感激涕零。三弟,你還不也感謝大哥?那兩個雛兒可是專為你備下的禮物。”

  馮力忙道:“盧兄長不要說笑,這些人一個都留不得。只是現在多出一群官軍,須好好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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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⑤告身:古代授官的憑證,類似後世的任命狀。

  ⑥竇建德與劉武周均為隋末大亂的群雄。竇建德割據河北,建立夏國,自稱夏王,為救王世充而攻虎牢關;劉武周割據晉北,曾攻破李唐的發祥地晉陽。後來二人均被李世民所敗。

  ⑦廣平王李豫即後來的唐代宗,南陽王李系、建寧王李倓,均是唐肅宗李亨(玄宗時的太子)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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