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站著的是提著燈籠的王繼元，身後還有另兩位巡夜親兵，他道:“我們巡夜到牆外，聽見院裡有響動，又發現門也沒關，這才進來看一看。萬青，你沒事吧?”

　　萬青放下短棍，道:“你們來的正好，有盜賊進來了，這一個，屋內還有倆”。

　　王繼元走近探了探盜賊鼻息，道:“還有氣，先綁上。”言罷掏出繩索將盜賊綁住。

　　萬青道:“不用怕，都動不了。”言罷便往庫房內走去。那三人互望一眼，跟著進屋。

　　但屋內的兩名盜賊不見了，從痕跡看，應該趁院內打鬥時從後窗逃走。

　　一名親兵道:“萬青，你也太大意了，為何不先將他們捆綁住?”

　　萬青道:“我急著去宿房報信，還有去找老瞿頭，再說我哪有繩索?”

　　王繼元拾起床鋪邊的號衣遞過來，萬青這才意識到自己還穿著小衣，連忙穿上。

　　王繼元問道:“今夜是老瞿頭輪班?他人呢?”

　　萬青簡述經過，王繼元道:“上茅房用不了這麽久，不用想，老瞿頭必是內應。”

　　他吩咐另外兩人:“我和萬青在此看守，你們倆去宿房把兄弟們全叫來，不要驚動他人。”

　　萬青想起那把扔向自己的刀。他走至圍牆前，將刀拔出，赫然發現那竟是自己的佩刀，一定是老瞿頭偷偷拿走，趁出去時遞給盜賊的。

　　王繼元照著燈籠搜索院落，萬青道:“那兩賊人受了傷，跑不出多遠，定是藏在附近。”

　　不一會工夫，眾親兵在兩名夥長的帶領下來到，見到地上的盜賊，睡意全消。

　　王繼元問:“王促怎麽沒來?”

　　一名夥長道:“你那弟弟請了假去喝花酒，天亮才能回。”

　　另一名夥長道:“先別管他了。將軍和校尉都不在，這可怎生是好?”

　　王小丙道:“要不先叫醒主簿、司監他們，讓他們來拿主意?”

　　另一名親兵卻道:“他們能有啥主意?除了罵人，辦好了搶功勞，辦砸了拿我們頂罪。”

　　親兵們早習慣了聽從命令，此時該自己想辦法、拿主意時，只能面面相覷。

　　王繼元道:“眾位哥哥恕罪！非是小弟要強出頭，只是形勢緊急，顧不得那麽多了。”

　　一名夥長道:“繼元，莫要顧及這些。先講講你的主意，若有理咱們都聽你安排。”

　　另一名夥長與其他親兵也紛紛附和。

　　王繼元拱拱手，道:“多謝眾位哥哥。小弟想，賊人竟偷到咱們衙門來了，這口氣怎能咽得下去?若是讓他們逃走，或是落在州縣的衙役手裡，咱們以後出去見著他們都得躲著走。所以，這次要趕在州衙縣衙插手之前抓住他們。”

　　眾人均紛紛點頭稱是，一名夥長道:“繼元講的有理，只是該怎麽抓住盜賊?”

　　王繼元回道:“小弟想，這次盜賊們既有老瞿頭做內應，那麽衙門外必有接應，城內也定有藏身處，咱們先抓到老瞿頭，再去抓外邊的接應人，最後去藏身處把他們一網打盡。至於那兩個受傷的盜賊，先不管，諒他們逃得出衙門也逃不出弘農城。”

　　另一名夥長點頭道:“繼元可真是咱們的軍師。”然後命令道:“大家分頭去搜老瞿頭。”

　　王繼元道:“咱們一來動作要快，防止他被搶先滅口，二來別吵醒別人，以免節外生枝。”

　　眾親兵答應一聲，點起燈籠，二人一組開始搜尋。不一會，傳來老瞿頭落網的消息。

　　等萬青急急忙忙趕回，庫房院處已被圍了幾層，只聽裡邊老瞿頭哀泣道:“……我實在沒有辦法啊，他們送來一截指頭，說不聽安排要每天斬下一根……我那可憐的兒啊……”

　　院內王繼元冷冷道:“別想著你兒了，先想想你自己吧。老實交代，他們在城內何處藏身?衙門外何處接應?敢有半句虛言，先斬下你的指頭。”

　　裡邊老瞿頭道:“我真不知道啊，他們隻讓我回衙門聽候安排，別的一概不用我管。”

　　只聽一名夥長吼道:“還囉嗦什麽?先斬他兩截指頭再說。”接著是佩刀揮舞的聲音。

　　房內老瞿頭一聲驚恐大叫，然後反覆哭喊著:“我真的不知道啊，我說的都是實話，我哪敢欺瞞各位阿爺啊……”

　　萬青在外面喊道:“且先問他，盜賊的指令怎麽傳給他的?”

　　裡邊的老瞿頭像是抓住一根稻草，忙道:“萬阿爺，我沒想過害你，我隻讓他們迷暈你後綁起來……哎呦，別打……他們把紙條裹在石頭上，從東牆扔到柴房後面……”

　　萬青立即奔向柴房後，幾名親兵見狀也緊隨著跟來，然後分頭檢查那裡的牆壁、樹木。

　　很快，一名親兵指著一處道:“在這！”眾人圍過來一看，果然牆頭有翻爬的痕跡。

　　萬青道:“瞧這樣子，受傷的賊人還在衙內，他們的接應還在外面。”

　　另幾人想跑向附近偏門，萬青攔住，道:“賊人沒那麽蠢，會站在明處讓你們捉。”

　　他想了想，道:“咱們受點寒，脫下號衣扎幾個包袱。你們幾個裝作不知情的閑人，出去後分頭埋伏好，切斷他所有逃路。待我拋出包袱，賊人上來撿時，再出來捉他。”

　　一名親兵道:“萬青，論聰明你不比王繼元差。”然後首先脫下號衣。

　　其余幾人紛紛效仿，脫下號衣交給同樣脫下號衣的萬青，然後向偏門跑去。

　　萬青將幾件號衣扎成包袱，又找來幾塊碎磚破瓦塞進去充重。

　　一頓飯工夫，牆外傳來一聲輕咳，萬青聽出是同伴發出，也輕咳一聲作為回應。

　　覺得同伴們已埋伏妥當，萬青把第一個包袱拋過牆。牆外半天沒有動靜，萬青有些緊張。

　　難道自己估計錯了?不是，應該是剛才兄弟們經過嚇到了賊人，但他不會輕易離開。

　　他把第二個、第三個包袱都拋過去。果然，很快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接著是幾個方向的跑步聲、追逐聲、毆打聲、求饒聲和阻攔聲。

　　萬青在偏門處與其他親兵回合，穿上自己號衣的時候，他發現被押著的接應盜賊只是個半大孩子，雖然死不開口，但眼神裡透出十足的驚恐不安。

　　眾人押著他回庫房。快進院門時，萬青一把提起他，把他扔到被綁的同夥前面。那孩子見滿臉滿身的血汙，再聽見老瞿頭的連聲慘叫，嚇得魂飛魄散，很快交代了落腳點所在。

　　此時，衙門裡很多人已被驚醒，交頭接耳，連主簿、司監等都派隨從來詢問。

　　王繼元道:“事不宜遲，咱們種的桃子，不能被別人摘去。咱們現在趕去一網打盡！”

　　但一位夥長卻阻攔道:“如此不妥吧。主簿、司監也不是外人，現在該聽他們吩咐。”

　　另一位夥長也道:“還有兩個盜賊躲在衙門裡，我得帶人看守，以防他們趁機作亂。”

　　萬青著急道:“此時此刻，怎能縮手縮腳?不願去的留下，願去的跟上。”

　　王小丙道:“我是想跟你們一起去，但到那後人手還是不夠啊。”

　　王繼元想了想，道:“無妨，去叫裡正幫忙。咱們穿著盔甲，帶著盾牌弓箭，裡正一定不敢細問咱們身份。就算他問，抓盜賊的事他也不敢不配合。到時侯只要兄弟們別亂講話，肯定穿不了幫。咱們有全套的盾牌弓箭刀槍在，就不信在城內應付不了幾個小蟊賊。”

　　除少數幾人外，其余親兵都去武庫穿盔甲拿兵器，兩名夥長只是做樣子喊幾聲阻止。

　　接下來的事與王繼元的猜測幾乎一模一樣。幾名裡正一開門發現是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卒，趿拉著鞋、沒系腰帶就挨家挨戶去喊人。等拿著扁擔菜刀的街坊鄰居把盜賊落腳點四周都團團圍住後，王繼元和萬青各領幾人撞開前後門。裡面的人本來還打算做困獸之鬥，但硬衝衝過不去盾牌關，死守又擋不住弓箭，最終只能束手就擒。

　　眾親兵押著盜賊回將軍衙門時，先迎面遇到州府和縣衙的衙役、捕快們正匆匆趕來。他們看見一隊親兵全副武裝，卻沒有帶頭的夥長，既不敢出面阻攔，也不知該找誰講理，只能目瞪口呆地眼看著親兵押著盜賊揚長而去。

　　到了衙門口，張果毅的轎子也剛剛停穩。張果毅掀開轎簾，衣衫的扣子都沒扣整齊，他手指眾人，口中喝道:“你們……你們敢私動武庫，簡直膽大妄為！”

　　王繼元上前應道:“是，屬下知罪。”然後再不理睬，帶著眾人先進了大門。

　　剛進大門，隔著影壁聽見主簿和司監在大罵，像是在罵兩位夥長:“你們眼中還有沒有上司?為什麽不攔住他們?出了事誰負責?”等等。

　　王繼元大聲道:“屬下回來了。盜賊已全部捉拿在此。”

　　主簿、司監急忙趕過來，未等他們開口，王繼元道:“稟報上司， 張果毅都尉已到衙門外，請速去迎接。”二人瞪了他一眼，匆匆趕向大門處。

　　沒去的夥長與親兵們一齊圍過來，接過盜賊，準備押往議事廳後的空地。

　　在武庫歸還鎧甲兵器時，萬青問:“受傷的兩個盜賊抓到沒有?”

　　守衛道:“抓到了，兩個挨千刀的挺會選地方，藏在膳房後的麥草堆裡。要不是幾隻狗對著那吠叫，還真不容易找，沒準真有可能逃掉。”

　　王繼元長舒一口氣，道:“既如此，沒咱的事了，補覺去！從三更忙到現在，困死了。”

　　王小丙道:“繼元啊，你可真沉得住氣！那些家夥肯定會告狀，到時候怎麽是好?”

　　王繼元見眾人都望著自己，道:“不必擔心，主意是我出的，有錯的話我一人扛。”言罷在眾人注視下，一個人向宿房走去。

　　片刻後，王小丙道:“管他娘的，肚子早餓了，讓膳房做頓好吃的，挨軍棍也有力氣。”

　　眾人哄笑著，一起向膳房走去。膳房的人這會分外客氣，二話不說為眾人做飯。

　　等萬青吃完，韓伯過來道:“萬郎君，去我宿房歇息吧，庫房已被封，你回不去了。”

　　萬青道:“多謝韓伯，我正想找個地方一會，不定啥時候有人來問我庫房的經過。”

　　在去往韓伯宿房的路上，遇見的所有仆役都分外熱情。

　　進宿房後，韓伯豎了豎大拇指，然後道:“萬郎君先歇著，有事盡管喊我。”

　　等韓伯關上門離開很久，萬青才忽然想到:“哎呀，忘記問梁婆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