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喊聲停息，只聽萬青道:“弟兄們，此次賊寇絕非只是針對王將軍及其家眷，他們不會放我們中任何一人生還，如此他們才可以洗脫乾系，把謀害朝廷官員之罪嫁禍給你們。這個道理大家明白不明白?”

　　“明白。”“明白。”……士卒們的回答聲彼此起伏。

　　萬青接著道:“大敵當前，所有人都是在救自己，必須齊心協力，同仇敵愾，方能渡過難關！”

　　秦六和黃十一帶領士卒們高喊:“齊心協力，同仇敵愾！”

　　等喊聲再次停息，萬青又道:“王隊正恪盡職守，不幸殉難。衛祿背主求榮，已然伏誅。在王將軍傷愈之前，急需有人統一指揮。萬某不懼才疏身微，欲暫攝此職，有沒有人不服?”

　　黃十一立即道:“自投軍以來，黃某最佩服之人便是萬夥長，除他之外無人可攝此職。”

　　秦六接著道:“去年征戰河西時，秦某便隨萬代隊廝殺，對他一萬個服。”

　　王小丙也道:“萬夥長常年跟隨將軍身旁，盡得真傳。有他指揮，我等必能逢凶化吉。”

　　眾士卒紛紛道:“我服！”“我也服！”

　　屋內，王伏飛艱難解下佩劍，示意一名親兵送到屋外。

　　親兵剛一猶豫，侍女一把搶過佩劍，直奔屋外。

　　隨即她的聲音響起:“萬公子，這是王將軍的佩劍，現在交付與你！”

　　萬青輕聲道:“是你呀，萼玲。”

　　萼玲喜道:“公子還記得我?冬小姐也在裡邊。”

　　隨後是秦六的聲音:“既有將軍佩劍，我等皆聽從萬隊正差遣，萬死不辭！”

　　士卒們齊喊道:“萬隊正！萬隊正！”

　　王伏飛能想象出萬青手舉佩劍接受士卒們歡呼的情形。他又注意到，屋內所有人都臉現輕松之色。

　　不多久，聽萬青道:“小丙，去年沒去喝你的慶功酒，多多包涵。”

　　王小丙回道:“不急不急，一會再補上，得先罰你三大碗。”

　　萬青壓低聲音道:“黃夥長，那個標致風騷的老板娘現在怎麽樣了?”

　　黃十一笑道:“哈哈，沒有萬大哥在場，那娘們就不搭理俺。啥時候咱們回去一起擺平她。”

　　王伏飛下意識地望了一眼女兒，見她臉有慍色。

　　外面萬青又道:“秦夥長，這次又少不了靠你出力。”

　　秦六道:“兄弟我沒別的本事，但論跟著萬隊正殺敵，絕不輸給任何人。”

　　接著是眾人爽朗的大笑。

　　未久又聽萬青道:“時間緊迫，私誼先敘至此，現在轉入正題。”外面立即安靜。

　　萬青大聲道:“論人數，敵人我們多出我們數倍，但他們分作幾派互相不服;論武藝，看似我們不是對手，但這也隻限於徒手及單打獨鬥;論形勢，表面上是我們被包圍，實際是我們易守、他們難攻;論持久，方才我已毀掉他們大部輜重，寒冬裡他們堅持不了多久;論人心，我們是官軍，他們終究是做賊心虛。來之前，我已向附近壽春、廬江、同江各郡縣示警，只要有一路援兵趕來，他們只能四散逃竄。”

　　不但外邊的士卒振臂高呼，連屋內親兵都在握拳慶祝。

　　但他的聲音隨即變得嚴厲:“古今為將者，無不軍紀嚴明。萬青既代理隊正，更須強調軍紀。從此刻起，不遵號令、陽奉陰違者，斬！妄言投敵、動搖軍心者，斬！貪生怕死、臨陣脫逃者，斬！都聽清楚沒有?”

　　士卒們紛紛道:“聽清楚了。

”令屋內的王伏飛皺起眉頭。　　萬青忽地大吼道:“都大點聲！聽清楚沒有?”

　　只聽士卒們既整齊又洪亮地回吼:“聽清楚了。”王伏飛這才舒展眉頭，微微頷首。

　　萬青咳嗽了一聲，道:“那好，現在都聽我號令。”

　　聽見萬青的腳步聲來到門口，王伏飛急忙向眾人擺手，然後閉目躺下。

　　但腳步聲卻在門外停下，萬青道:“萼玲，你先進去，不要輕易出屋。拿著這把劍，擅闖者格殺勿論。”

　　進屋後的萼玲雙頰緋紅，顯得十分激動。但看見眾人都望著自己，她忙把佩劍交還給王伏飛。

　　聽得屋外萬青道:“盡快砍掉小道兩邊的灌木，弄回來正好做鹿砦。黃夥長身手矯健，交給你夥。”

　　黃十一答道:“包在我們身上，那些可攀援的石頭棱子，能敲掉的我們也一起敲掉。”

　　萬青道:“鹿砦、蒺藜、陷阱的製造和布置，交給王夥長了。另外選個眼尖、機靈的弟兄，上那棵樹觀察嶺下一舉一動。有情況隨時報警，注意隱蔽。”

　　王小丙回道:“是否屋頂再加一個哨?這樣更保險一些。”

　　萬青道:“可以。秦夥長，你們抓緊改砌石牆，多砌幾個垛口，留出些石頭作擂石用。”

　　秦六回道:“每個垛口前都埋下翻板，再挖下陷阱，讓他狗日的有來無回。”

　　萬青道:“甚好。對了，王夥長，你們再剝樹皮搓幾條粗繩。走，去前邊看看。”

　　聽腳步聲逐漸遠去，王伏飛開口對眾親兵道:“這裡留下爾賀一人足矣，其余人都出去幫忙。”

　　幾名親兵剛出門，冬兒立即道:“二黑，你早認出了他，是不是?”

　　爾賀忙道:“不是的，他好像帶著面具，我一開始也沒想到會是他。”

　　冬兒哼了一聲，道:“那兩個夥長怎麽就認出了他?”

　　爾賀道:“他只要開口，誰都能聽出來。但我們路過他身旁時很匆忙，他偏偏一聲不吭。走出很遠後我向後望去，覺得身影像是他，但也沒十分把握。直到剛才聽秦夥長和黃夥長的語氣，才敢確定。”

　　冬兒“哦”了一聲沒再出聲，忽然萼玲道:“我早知道萬公子會來。”

　　一直沒開口的王伏飛道:“是麽?你從哪裡看出來是他?”

　　萼玲一臉認真地道:“這一路我都這麽想的，果然佛祖菩薩派他來救我們了。”

　　冬兒道:“這……這算什麽理由?行行行，是你的功勞。”

　　片刻後王伏飛道:“謹慎能捕千秋蟬，小心駛得萬年船。以前畢竟……還是多長個心眼。”

　　另三人雖口中稱是，但臉上的表情卻說明心中是另一種想法。

　　王伏飛正打算分析一番，外面又傳來萬青的聲音:“正好，有幾件事交給你們最合適。”

　　接著是親兵回答:“聽候萬隊正差遣。”語氣甚是歡喜。

　　萬青道:“我瞧著咱們的箭矢和糧食都不多，你們倆負責把它們都繳上來，將來統一分配。”

　　二名親兵領命離去後，萬青又問:“存的水有多少?夠所有人用幾天?”

　　一名親兵答道:“王夥長已派人從嶺下挑水，一口大水缸全滿了，省著點喝，兩天沒問題。”

　　萬青道:“兩件事交給你去辦:其一另找些裝水的器具，萬一那口水缸被毀，我們可就麻煩大了;其二在前後仔細找一找，我猜應該還有隱藏水源，修建寺廟時不至於想不到這點。”

　　另一名親兵道:“那我幹什麽?”顯得有些著急。

　　萬青道:“院裡柴草隨處都是，若敵人放火箭點燃它們，咱們必陣腳大亂。你把它們收集起來，捆成這麽大的圓球，放在山門後，若敵人來進攻，咱們點燃後推它下去，比弓箭管用。”

　　那親兵笑道:“哈哈！妙極！我馬上去捆。”

　　屋外出現難得的片刻寧靜，萬青的腳步慢慢接近房門。

　　屋內王伏飛閉目裝睡，冬兒緊張地全身發抖，爾賀見狀不知該迎該攔，只有萼玲興高采烈。

　　但腳步聲卻在距離房門數尺時停下，像是過了很久，又遠離而去。

　　屋內有三個人都長松一口氣，只有萼玲沮喪不已。

　　不久傳來萬青的聲音:“弟兄們，這些垛口是給咱自己砌的。現在你圖省事敷衍，一會會流血送命。這不能太寬，不能太矮，明白嗎?趕緊拆掉重砌。秦夥長，你得把好關，一會我還要再來查驗。”

　　秦六還在呵斥士卒，萬青又道:“蒺藜陷阱怎麽能那樣放?我得過去跟他們講清楚。”

　　屋內沉寂了許久，忽然冬兒悄悄問萼玲道:“他現在什麽樣子?”

　　萼玲答道:“比以前瘦了，也壯了，只是看起來很冷。”屋內其余人都能聽見。

　　見冬兒在皺眉思索，王伏飛插話道:“體型瘦了，骨骼壯了，表情冷靜穩重，是不是?”

　　萼玲連聲道:“對對對，我是心裡想著卻講不出來，主人一開口馬上清清楚楚。”

　　王伏飛淡然一笑。凡成大器者，無不具備冷靜穩重的性格。回想自己年少時也曾輕狂張揚，經過幾番磨礪才變為如今的樣子。如今此子與自己的經歷頗為相似，既然他忠心可嘉，也不能再抱以成見。

　　他像是自言自語道:“玉不琢不成器，年輕人受些挫折未必是壞事。他既已洗心革面，表明孺子可教。等本官上任後，或許可幫他圓隊正之夢。”

　　萼玲首先反應過來，喜道:“真的嗎?太好了。你趕緊去告訴他。”最後一句是對爾賀講的。

　　爾賀望了一眼面帶笑容的冬兒，連聲道:“好的，好的。”轉身欲出門。

　　王伏飛卻出手製止， 道:“眼下不宜讓他分心，到時候再讓他喜出望外吧。”

　　冬兒點點頭，忽道:“屋裡真悶啊，想出去透口氣。”

　　正在此時，傳來屋頂哨兵的連聲高喊:“賊寇來了，弟兄們小心。”

　　王伏飛心想:數裡路卻用時這麽久，賊寇顯然有備而來，今天一場惡戰在所難免。他按了按負傷位置，好像沒剛才那般痛楚了，應該影響不到指揮。於是他吩咐爾賀道:“你去找根拐杖來。”

　　外面萬青喊:“不得慌亂！都聽我號令。”將士卒們的嘈雜聲平息下去。

　　片刻後，聽萬青問道:“黃夥長，你的人都在?”

　　黃十一答道:“是，一個不缺。”

　　萬青道:“敵人一時半會不會進攻。王夥在牆後守衛，秦夥在內外巡邏，黃夥在側殿休息。白天一個時辰一換崗，晚間則兩個時辰一換。既要時刻警戒，也要有勞有逸。”

　　接著他開始檢查和分配收集的弓箭、糧食以及做好的柴草球、樹皮繩等。進行到一半，他忽然道:“哎呀，怎麽把此事忘了?王夥長，這裡由你負責，秦夥長黃夥長隨我到兩側及山後。敵人也知道正面強攻是送死，多半會想著攀援峭壁偷襲，咱們不可不防。”

　　趁著他們幾個不在的功夫，王伏飛示意爾賀悄悄出屋。不一會兒，爾賀帶著幾根木棍回來。王伏飛試過後選出其中一根，爾賀又忙著做一個把手，並將其打磨得盡量光滑。

　　在冬兒和萼玲的幫助下，王伏飛得以站起身。他接過拐杖試行幾步，感覺能堅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