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一個長得肥肥胖胖的婦人,在三個丫鬟的陪同下吹著河風,欣賞著河岸的風景。
“就是她……”
錦兒抬手指了指。
“走!”沈長安輕喝了一聲。
“公子……”錦兒忍不住拽了拽沈長安的衣袖,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奴婢不是怕她,只是不想給夫人招惹是非。”
“所以,我讓你家夫人不要出面,我來替你出這口氣……”
之前,錦兒下樓買酒菜,因為這艘船比較大,所以配備了廚房,為船上的客人提供各類熟食與食材。
錦兒在走下樓梯時,不小心撞到了一個正好路過樓梯口的婦人,令得對方差點摔倒。
“對不起……”錦兒趕緊道歉。
本是一樁小事,而且錦兒也及時表達了歉意。
沒料那婦人卻不依不饒,不僅辱罵錦兒野丫頭,甚至還蠻橫地抬手扇了她一記耳光。
錦兒忍氣吞聲,沒與對方計較。
因為她心裡明白,一旦鬧將起來夫人必然會出面,她不想給夫人招來不必要的是非。
在沈長安的堅持下,錦兒一起來到了那婦人身前。
“這位大嬸,是不是你打了我妹妹一耳光?”
婦人側過頭瞟了沈長安一眼,又瞟了錦兒一眼,不由口沫飛濺道:“原來是兄妹倆,難怪一個個沒教養。”
她是生氣沈長安喚她大嬸。
雖然她本來就是。
一聽此話,錦兒終於忍不住了。
罵她也就罷了,這下把替她出頭的沈長安也一起給罵了,她自然不能再忍氣吞聲。
“罵誰沒教養?你才沒教養……”
“喲,誰家小丫頭,這牙尖嘴利的……”
這時,一個肥頭大耳,商人模樣的男子帶著兩個下人走了過來。
“老爺……”
站在婦人身側的三個丫鬟分別喚了一聲。
那婦人卻像瘋了一般,張牙舞爪衝向錦兒:“死丫頭,敢罵老娘?看老娘不撕爛你這賤人的嘴……”
“啪!”
這時,現場響起了一聲響亮的耳光聲。
一記大耳光,扇得那婦人原地轉了半圈,半邊臉當即腫了起來。
她本來就胖,這下子更是胖漲得半邊眼睛都看不見了,全擠進了肥肉中。
出手的,正是沈長安。
他本就是過來找麻煩的,結果那婦人竟然罵錦兒賤人,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
“娘子……”
那滿腦腸肥的商人驚呼一聲,迅速衝到婦人面前。
“啊……”
這時候,那潑婦方才感覺到了痛一般,捂著臉發出了一聲豬叫般的尖叫。
商人急急掉頭,衝著那兩個下人怒喝:“還愣著做甚?把那小子給老爺抓起來。”
“是!”
兩個下人齊齊應了一聲,隨之凶神惡煞一般,一左一右撲向沈長安。
“公子小心……”錦兒驚呼一聲。
“砰!”
“撲通!”
結果,好兩個家夥連沈長安的衣衫都沒挨到,一個被踢飛,另一個被沈長安拽著拳頭一拽,當場便摔了個狗啃泥。
那肥胖的商人嚇了一跳,趕緊拉著妻子退開兩步,結結巴巴道:“反了,反了,你敢當眾行凶,我要報官,報官抓你!”
“老爺,你要替我做主哇……”
那潑婦更是一屁股坐到甲板上,蹬著腿,一副悲天搶地的樣子。
“報官?”沈長安一臉譏諷地笑了笑:“好啊,那便讓船家找個地方靠岸報官,看看到底誰坐牢。”
“還能是誰?”商人怒聲道:“這麽多人親眼所見,是你先出手傷人……”
“那又如何?”沈長安冷冷道:“我乃堂堂舉人……”
此話一出,商人不由臉色一驚。
因為沈長安並沒有穿舉人服飾,那商人以為他不過就是一介普通書生,才敢如此囂張。
要早知對方是舉人,他又怎敢如此放肆?
沈長安繼續道:“大明律以及大誥皆有明確的規定,百姓不得著錦繡、綾羅、皮靴,巾環不得用金、玉、瑪瑙、琥珀等飾物。
而你……還有地上那個潑婦,身為商人商婦,何德何能敢穿錦繡綾羅,頭戴金玉瑪瑙?”
一聽此話,那潑婦當即不嚎了,下意識抬手悄悄摘下頭上的玉釵。
那商人也一頭冷汗,結結巴巴不知該如何辯解。
的確,朝廷有這樣的規定,不按規定穿戴便是違律。
比如有這麽一樁公案:
當年,應天府有個出名的歌姬,喚作曹二姐,長得人比花嬌,歌舞技藝樣樣出眾,引得不少公子哥兒癡迷於她。
其中有位肖公子與曹二姐關系最為密切,那是因為肖公子的父親是個高官。
沒料天有不測風雲,肖公子的父親不知犯了什麽事被革職罷官,成了一介布衣。
肖公子抑鬱之下去找曹二姐,想要在美人那裡尋求安慰。
哪知,曹二姐卻避而不見,往昔裡的山盟海誓瞬間化為泡影。
肖公子一怒之下,把曹二姐告到了官府。
告她另結新歡?
當然不可能,本就是風塵女子,另結新歡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麽?
肖公子告的是曹二姐的著裝。
按明律,為了與民婦區分,教坊司樂藝女, 須戴青萬字頂巾,系紅綠褡褳,樂妓戴明角冠,穿皂褙子。
樂妓家屬,男的一律戴綠頭巾,上街隻準走左右兩邊靠邊走,不得行於路中間。
但那曹二姐乃是名姬,平日裡結交的大多是達官貴人,無論是著裝還是首飾,自然會超出規定范疇。
再加上有心人推波助瀾,曹二姐最終被判了個收監兩個月,這還是有人暗中說情的結果,否則判個兩三年也有可能。
類似的事件還有很多,但幾乎都發生在洪武、永樂年間。
隨著歲月的推移,規矩終究還是被人打破,從朝堂到民間,已經很少有人去注重關於服飾的規定,甚至形成了一股攀比之風。
商人穿綾羅綢緞成了常態,民間婦人佩戴金玉珠翠者比比皆是。
更有甚者著奇裝異服招搖過市,其中不乏名士,乃至於在一些地方形成了風潮。
有人為此寫了一首詩:“昨日到城郭,歸來淚滿襟。遍身女裝者,盡是讀書人。”
此類人,被人戲稱為:服妖!
但不管民間的風氣變成什麽樣,大明律、大誥並未修改過相關的規定。
凡事就怕較真。
只要律法未改,商人穿綾羅綢緞便是違律。
沈長安揪著這一點,自然理直氣壯。
按社會階層來說,士農工商,沈長安乃是士,地位最高。對方為商,地位連個普通百姓都不如。
一旦鬧到官府,結果可想而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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