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韓忠的話落下,那些番役與衙役立刻收拿鐵索上前,眼瞅著就要拿人。
這時,三大掌櫃身後的人群之中,不知是哪個仆役,高僧道:“掌櫃的,眼瞅著這些狗官根本就是想要殺人滅口,咱們可不能坐以待斃啊!”
隨著這個聲音落下,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家眷還好說,但是身上有些把式的護院,卻有些蠢蠢欲動了。
雖然張孝同帶來了兵馬司的精兵,雙方人馬和實力也相差懸殊。
但是那些手頭有把式的護院心思卻活絡了起來。
一旦真的開始動手,打肯定是打不過的。
可借著雙方絞殺在一起的混亂勁,他們或許還真的能逃出生天!
至於掌櫃的和其他人……
都這個時候了,誰還顧得上那些?!
看著步步緊逼的番役,很多護院已經暗地裡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隨著後面聲音落下,三大掌櫃的也互相對視了一眼。
現如今,似乎這也成了不是辦法的辦法。
只要他們能僥幸逃出去,那麽該倒霉的,就是眼前這兩個狗官了!
想到這裡,三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范掌櫃的抬起頭,正要開口鼓動眾人動手的時候,卻不經意的看到了馬匹上端坐著的張孝同。
剛剛那個聲音不小,在場的很多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張孝同自然也是聽見了。
可看他此刻的神情,不但絲毫沒有將這句話放在心上,反而臉上閃過一抹隱晦的期待之色。
期待?
他在期待什麽?
范掌櫃的心中咯噔一下,隨即猛然反應了過來。
張孝同等的,就是他們動手的這一刻。
而且這個時候范掌櫃的才明白過來,張孝同連同李信和韓忠三人,他們根本要的就不是三大晉商在保定府所囤積的糧銀。
也不是他們三人,而是山西本家!!
若是此刻動手,那即便是晉商有再大的本事,一頂殺官造反帽子肯定摘不掉了。
到那個時候,還有多少人會因為銀子而站出來觸皇帝的逆齡?
可范掌櫃想不通的是,張孝同區區一個保定知府,李信也不過是個從四品的五官。
三人中勢力最大的,也不過是有一個執掌禦馬監認作乾爹的韓忠而已!
他們有幾個膽子,敢明目張膽的和晉商作對?
想到這裡的時候,范掌櫃的目光逐漸向韓忠與張孝同中間落去。
兩人中間,高頭大馬上端坐著一個相貌俊秀的年輕人。
這年輕人一身錦衣,只是腰間那一條明晃晃的腰帶,讓他瞬間瞪大眼睛。
“左右都是個死,殺出去或許還有一條活路,落在這些狗官的手上必死無疑,兄弟們,殺啊!!”
就在范掌櫃的想要張口的時候,身後再次傳來之前那個聲音。
與此同時,一道利箭從范掌櫃耳畔一掠而過,直奔中間那個系著明黃腰帶的年輕人。
嗖!
箭矢凌厲的破空聲,讓周圍人都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主子爺,小心!”
韓忠與張孝同雖然心裡都有底,但在這一刻卻驚的渾身汗毛倒立。
張孝同只是個文官,說手無縛雞之力一點也不過分。
倒是韓忠,身形前傾,一把揪住十三皇子的後脖領,將其扯下馬來。
雖然韓忠的反應很快,但那兩幫人相距的不遠,那箭矢又來的快。
十三皇子雖然躲過了致命一擊,卻也被那箭矢穿過了右臂!
十三皇子滾落下馬,韓忠與張孝同也立刻滾落馬鞍,趕緊上前查看。
箭頭穿過了右臂,雖然沒什麽大礙,但整個袖子都已經被鮮血浸透。
“殺,給本殿下將這些亂民全都殺光,一個不留!!”
十三皇子驚的臉都白了。
誰也不會想到,原本只是來走個過場的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這晉商手下居然還有這種不要命的二愣子。
驚恐過後,內心的驚懼逐漸轉化成無法遏製的怒火。
十三皇子一邊在護衛的護送下放後面撤,一邊聲嘶力竭的衝著張孝同和韓忠喊道。
張孝同和韓忠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駭。
龍小雲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
“殺,留下匪首,其余殺無赦!”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沒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
而晉商,這一次也徹底被拉下水了。
不說其他,單單一個縱奴刺殺皇子的罪名,再多的銀子都買不來黃紫貴胄的庇護了。
兵馬司的武卒得令,前段手持腰刀的兵卒立刻後撤,後面一排長槍兵挺槍上前,將眾人團團圍住。
而在這些長槍兵卒的身後,一架架勁弩探出銳利的箭頭。
鎮守司的番役和知府衙門的衙役分散開來,遊走在刀斧手的外圍。
但凡有漏網之魚,都會被他們一一清理。
“殺!”
韓忠一擺手,箭矢脫弦之聲如悶雷。箭雨遮天蔽日,如蝗蟲一般潑灑向大門口聚集的眾人。
噗,噗,噗……
箭矢刺穿皮肉的聲音,讓人心驚膽寒。
一輪箭雨過後,弓弩手立刻後撤,長槍兵上前,槍落如密林。
慘叫聲混合著刺鼻的血腥味,瞬間彌漫了整個街道。
僅僅幾個呼吸的時間,范家宅內數百家眷仆役護衛,已死了九成。
長槍回撤,手持腰刀的悍卒立刻魚貫而入,將那些僥幸逃脫的人,一一擊殺!
“來人,將他們三人押入鎮守司監牢!”
看著一地的屍首,饒是韓忠都不免微微皺眉。
身後番役立刻上前,將已經癱軟在地的范掌櫃等三人全部鎖了起來,押入鎮守司。
與此同時,兩側街道有馬匹飛馳而來。
兩人幾乎同時到達張孝同和韓忠面前,立刻翻身下馬道:“回稟大人,其余兩府之人,已盡數伏法!”
聽著手下傳來的話,韓忠擺了擺手,而一旁的張孝同,這微微抬起頭,猛地深吸一口氣。
清冷的空氣夾雜著血腥味,順著鼻腔進入肺腑,讓張孝同感覺胸口有些刺痛。
“走吧!”
韓忠苦笑一聲,伸手拍了拍張孝同的肩膀。
張孝同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調轉馬頭,轉身朝著興雲街而去。
韓忠留下一標人馬負責抄家,自己也跟隨張孝同,一起前往興雲街。
十三皇子手臂中了一箭,早被護衛帶往興雲醫館。
張孝同與韓忠來到興雲醫館,在進入醫館的前一刻,張孝同鬼使神差的一回頭。
就見對面瑤瑤樓頂閣的窗戶內,一個人站在窗口,居高臨下的盯著他們。
龍小雲面無表情的看著兩人進入興雲醫館。
“我自幼流落風塵,各式各樣的人都見識過,可唯獨卻沒有見過如你這般膽大的!”
龍小雲的身後,林仙兒斟了半盞香茗,遞給了過來。
端著茶盞,清秀的香氣竄入鼻腔當中,龍小雲輕抿一口道:“膽大?”
“你說呢?!”
林仙兒聽了龍小雲的話,嗔笑道:“放眼天下,有幾個人敢做如此凶險的勾當?”
龍小雲沒有回答,只是端著清茶,怔怔的看著窗外落落灑灑的雪花。
“以往倒是膽小謹慎,可換來的卻是……”
話說到一半,撤回思緒的龍小雲,苦笑著搖了搖頭。
前世倒是做什麽都小心翼翼,可結果卻是什麽樣的?
從來到這個世界,到第一次提刀殺人,龍小雲逐漸也明白了過來。
如今的刀光劍影是江湖,前世的人情往來爾虞我詐,更是江湖。
有些事情,躲不開,也避不掉的。
你退半尺,別人就敢要一丈!
林仙兒柳眉輕蹙,她聽得出來龍小雲話裡的真假。
可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感覺自己越來越看不透現如今龍小雲了。
他出身江湖豪門,有一個被人尊為龍四爺的父親,還有一個江湖第一美人的娘親。
家底雖然不說富可敵國,但最起碼在保定府也是數一數二的。
從他生下來開始,跋扈似乎與生俱來。
除了被李尋歡廢了武學根基之外,過去的十二年,何曾見過龍大少爺膽小謹慎?
可剛剛眼前龍小雲流露出來的情緒,卻做不得假。
……
張孝同與韓忠進入醫館內堂,看到台階上正在撿藥的小藥童,下意識的都挪遠了幾步。
小藥童抬起頭,看了兩人一眼之後,指了指一旁的房間。
張孝同和韓忠這才小心翼翼的上前,挪進小藥童旁邊的房間內。
房間中,梅大坐在床榻邊,手中拿著白緞,熟練的將十三皇子手臂上的箭傷包扎好。
“梅大先生,殿下他……”
韓忠上前,剛要詢問十三皇子的情況,卻不知怎麽的呆立在了原地。
張孝同微微皺眉,隨即上前。
卻不想只是往床榻上看了一眼,便嚇得差點魂飛魄散。
眼前猛地一黑,險些沒直接栽倒在地。
床榻上,十三皇子雙目緊閉,雖然鼻息之間還有些動靜,但一張原本俊俏的臉卻已漆黑如墨。
至於中了箭矢的手臂,也黑的如同昆侖奴一般。
“梅,梅,梅大先生,殿下他這是……”
韓忠回過神來,結結巴巴的看向一臉淡然的梅大詢問道。
“那箭矢有劇毒。”
“有毒?!”
兩人瞬間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議的看向梅大先生。
龍小雲究竟想要幹什麽?!
兩人心裡自然清楚,那個混跡宅人群中鼓動范家人出手,以及出手射傷十三皇子的人,都是龍小雲安排的。
這麽一來,不管晉商有多少銀子,肯定沒有人敢往槍口上撞了。
可卻不知為何,龍小雲要在箭矢上淬毒?
“先生,可有辦法救治?”
張孝同顧不上其他,上前一步抓住梅大先生的手,語氣都帶著哭腔了。
梅大先生抬起頭,看了一眼兩人之後,輕描淡寫的說道:“可惜我雖有解毒的本事,卻沒有解毒的靈藥。”
“需要什麽先生盡管說!”
韓忠也在這個時候上前,死死的盯著梅大先生。
床榻上的這位可不能有一丁點的事啊。
若是出現什麽差池,他們倆再加上一個李信,一個都活不了。
當然,他們活不了,龍小雲包括整個興雲莊的人,都別想摘乾淨!
“他中的是北疆寒毒,想要解開,非火靈芝不可!”
火靈芝?
韓忠兩人對望了一眼,這玩意聽都沒聽過,上哪裡去尋?
“不過兩位也不用擔憂,我以金針封穴,又有我藥童渡入內息鎮住了寒毒,三日之後他便會醒來,且一月之內應該無恙。”
梅大起身,意有所指的說道。
三天……
在梅大先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張孝同和韓忠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他們只有三天的時間,三天內要將保定府三大晉商所有的商號料理清楚。
至於接下來的事情,或許龍小雲早已經算計到了。www.uukanshu.net
“既然如此,那我們先行將殿下送回……”
“不用!”
韓忠兩人想要將十三皇子送回知府衙門,卻被梅大攔了下來。
“梅大先生何意?”
“這保定府,還有比這裡更安全的地方嗎?”
看著面露疑惑的兩人,梅大一邊收拾手邊的金針,一邊輕描淡寫的說道。
兩人心中雖然有些擔憂,但也明白梅大說的話不無道理。
現如今的保定府,還真就沒有比這裡更加安全的地方了。
只是走出醫館的張孝同,心中卻有些不是滋味。
不知不覺當中,這保定府已經不是他這個知府說了算的了。
兩人離開興雲醫館之後,分左右分別前往孔家和王家。
時間只有三天,他們不敢有絲毫的耽擱。
這三家在保定府盤踞多年,其收斂的財富雖然九成都會送往山西本家。
但僅僅這余下來的一成,也讓張孝同和自詡見過世面的韓忠大為吃驚。
綾羅綢緞和玉器古玩這些且不去說。
單單糧米,三家加起來足足有九十萬石左右。
隨行的知府衙役和鎮守司的番役,都在各自上官的帶領下,狠狠地賺了一筆,從上到下無一遺漏。
而兵馬司的人卻一根毛都沒有撈到,要不是幾個校尉攔著,那些糙漢子估計早就鬧翻天了。
別說兵馬司的那些丘八想不通,就連張孝同都有些看不明白。
三家抄下來,余銀還有足足十幾萬兩,可龍小雲卻授意他們不給兵馬司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