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茂手中的筆頓了頓,在紙頁上留下一顆黑點。
“最後一個問題。”陳茂抬起筆杆,讓筆尖與白紙之間留出幾毫米的距離,“你昨天晚上六點之後在做什麽。”
吳傾權早已想好了說辭。
“哦,昨天晚上我當然在……”
吳傾權忽然一怔,全身的動作都停頓了幾秒,仿佛觀影人按下暫停鍵。
“我在出租車上……可在這之前我在幹什麽?
“我下了班,在路上走,之後在出租車上……是出租車司機把我拖上去的嗎?不對,不是這樣。”
他有些迷茫,像是草原上一隻離群的鹿。
“我覺得走路累,所以就上了車?”
吳傾權終於回憶起自己當時是怎麽上得那輛車了。
“哦,我當時當然在家裡。”吳傾權這麽說,同時做出撓了撓頭這十分不符合他氣質的動作,“我家裡煤氣關了沒,我忘了。”
陳茂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眼中沒有透露出半分懷疑或相信的神色。
氣氛變了……
就在剛剛,對方給他的感覺忽然換了個樣,從一塊美味的蛋糕變成了一處深不見底的深淵,陳茂感覺自己身處於汪洋大海之中,四周是一成不變的深藍色黑暗,耳邊甚至出現因為手劃動而流動的水的幻聽。
肺部被灌入海水,努力呼吸卻只能看著血液從肺裡流出。
這讓他產生對方並非生物的直覺,任何猛獸都無法形容剛剛的吳傾權。
陳茂的額頭滲出汗滴,逐漸凝聚成肉眼可見的大小,最終順著臉頰滑落。
好在那感覺隻存在了幾秒,陳茂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
“呼。”陳茂松了口氣,用袖口抹去額頭的汗滴。
“十分感謝你的配合,你可以走了。”
陳茂低著頭道,裝出一副看筆記的樣子。
吳傾權站起身,一聲不吭的離開了。
“嗯……”陳茂看著筆記上那幾條因為恐懼而胡亂畫出的線條,更加確定吳傾權身上的問題。
“所以……”陳茂看著逐漸淹沒在人海中的吳傾權,心中道,“你究竟是什麽。”
恐懼無法擊潰他的憤怒,只能如燃油般讓其愈燃愈烈。
在他眼裡,吳傾權這類危險份子存在便是一種罪大惡極的事情。
他決定做一件最簡單且有效的事。
跟蹤……
……
吳傾權走在路上,耳內是街道兩旁商店中各種各樣的聲音,最刺耳的是擴音喇叭發出的清倉公告。
身邊走過一個即便空氣中有些許涼意還在舔冰淇淋的小孩,他臉上掛著吳傾權許久沒有的幸福笑容。
吳傾權認為自己沒有緊張,他甚至沒去想剛剛發生的事,這類人似乎並不是特別在乎自己的生命,但他那相互摩挲的手指證明他的心情並不輕松。
他不去想是否騙過了對方,這十分灑脫的自我欺騙佔了吳傾權生活中相當大的部分。
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不知從何時起,他的嘴角彎起了一副戲謔的淺笑。
吳傾權加快腳步,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走向人跡罕至的地方,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乾。
周圍的景色如過眼雲煙,一掃便忘,可一幢建築卻被吳傾權深深的記在了心裡。
那是一所早已被廢棄的教堂,也是吳傾權的目的地。
走的近了,教堂白色牆壁上被火焰灼燒過的黑色痕跡清晰可見,
脫落的牆漆後露出灰色,地面散落著各種形狀的石塊。 或許用廢墟一詞更能形容這幢建築。
廢墟沒有門,只有一個長方形與半圓組成的入口,不需要進門就能看見裡面的十字架以及神像。
吳傾權深吸一口氣,臉上的笑容徹底崩開,惡意開始在廢墟內發散。
他通過入口,建築左上方天花板與另外兩面牆的連接處已經變為躺在地上的石塊,陽光毫無阻攔的刺入廢墟內,蒼白無力的照亮神像腳底的血跡。
“老鼠。”吳傾權身子不動,頭向後轉動,使身後的人只能看見他的側臉,“帶著恐懼接受自己選擇的命運。”
那側臉上面融合了許多情緒,其中最多的就是仿佛藐視天下人的自信。
跟蹤了他一路的人先是一怔,內心出現了一副:黑夜的路燈下,一個陌生人對自己詭笑的驚悚場景。
恐懼開始滋生,但他遠比之前那幾人固執。
他從挎包裡掏出一把足有成年人手臂長短的細刀,陽光在其上跳動,發出令人膽寒的銀光。
此刻男人的心裡只有一個想法——摧毀面前站著的人。
即使他們在幾小時前素不相識。
吳傾權只是輕描淡寫地撿起一塊比巴掌稍微大些的石塊。
拿著細刀的男人大叫了一聲,朝吳傾權衝去。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斷縮短,男人很快就會衝到可以攻擊吳傾權的地方。
吳傾權臉上表情不變,在他的眼內,世界開始變得不太一樣。
他的注意力不僅僅只是放在對方身上,周圍的一切都在他那詭異本能的計算之中。
“成年男性,力量中等,速度慢,反應慢,不常運動,沒有接受系統性訓練。
“刀具,距離遠,刀刃微卷,破壞力中等,把處無防滑措施。
“散落的石塊……撿起需要兩秒,砸中他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七十,砸傷他需要用上大部分力量。
“鋼筋……刺穿……
“麻繩……窒息……”
吳傾權的每當注意到地面上的物品時,他的腦內便出現一系列物品的用法、技巧以及製服對方的用力大小等,不僅如此,就連雙方搏鬥的可能性以及細節都如同影像般出現在各個地點,播放到對方被擊倒後停下。
當男人衝到他面前揮刀時,吳傾權右手舉起石塊,使刀刃一分不差的劈砍進石塊,細刀切割到石塊的一半便被卡在了裡面。
吳傾權眼裡的可能性在此開始刷新,又有至少十種擊潰對方的方法出現在他眼內,且這數量還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增加。
他先是將手中石塊一轉,讓男人緊握刀把的手滑動,緊接著進步折彎對方手腕,順勢將刀奪走丟到一旁。
就在吳傾權打算直接折斷對方脖子時,一聲輕微的布料摩擦聲從他背後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