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吳傾權呼出一口白氣，搓了搓手後抬頭看向白茫茫的天空。

　　今天的太陽躲到了白雲後，金黃色陽光穿過雲層變為蒼白一片，就連街道兩旁樺樹的樹葉看上去也比晴天時萎靡了不少。

　　陰天。

　　“應該加一件外套。”吳傾權看著周圍路過的路人，他們身上的衣服比昨天要多不少。

　　就在他用手掌上的繭摩擦手臂時，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出現在他面前，不，應該說是吳傾權出現在對方面前才對。

　　雙方同時停下腳步。

　　更加令吳傾權意外的，這人的視線快速劃過周圍，挪到他身上後就再也不離開了。

　　“他是來找我的。”

　　吳傾權的腦內出現這想法，並且堅信不疑。

　　對面，陳茂穿著之前那身老行頭，他並不擔心吳傾權會突然轉身逃跑，就算對方真是凶手，那他也處理的很乾淨，無需給自己增添嫌疑。

　　兩人開始互相打量。

　　陳茂從沒見過給人如此感覺的家夥，明明雙眼乾淨卻顯得汙濁無神，下巴沒有胡須的痕跡也看不出精神，五官端正卻讓人感到害怕，脊背挺得筆直又讓人感覺陰沉，身著年輕人的衣物卻總有股遲暮感。

　　這就是個矛盾的綜合體。

　　與陳茂不同，吳傾權倒是見過很多他這樣的人。

　　頭頂軟皮帽象征職業，鬢角淺短顯得精神，雙眼中心有著不顯暴虐的棕色，仿佛面癱般的表情，如法國人般一身黑色大衣遮擋的嚴嚴實實，雙手粗糙仿佛經理過許多風吹雨打。

　　這家夥經驗豐富。

　　吳傾權並沒有朝對方打招呼的想法，嚴格上來說他只見過對方一面，時間甚至不超過十秒。

　　但陳茂顯然並不這麽想。

　　他朝吳傾權走來，同時左手伸進大衣內。

　　“他想幹什麽?拿武器?為什麽找我?我可是遵紀守法的良好市民。”

　　吳傾權皺起眉，他覺得對方懷疑自己和之前遇上的變態有關聯。

　　陳茂邁出的每一步都帶著前腳鞋面砸地的沉悶聲音，在來來往往的人群裡倒不明顯，但吳傾權的耳內，世界只剩下這和自己的心跳聲了。

　　緊張……擔憂……胡思亂想……

　　他只是個普通人而已。

　　【有威脅】

　　【會受傷嗎】

　　【周圍人好多】

　　【我該怎麽辦】

　　【轉身就逃嗎】

　　【或者……】

　　一系列想法在吳傾權自己都不知情的情況下如光線被吸入黑洞般經過大腦。

　　最終，陳茂來到了他的面前，左手雖然還在衣服內，但在外看去已經沒有了摸索的起伏。

　　他的左手伸出，其中並非武器，而是一本證件。

　　“你好。”

　　熟悉的開場白。

　　“請和我走一趟。”

　　這句話就顯得陌生多了。

　　……

　　“是這樣的。”一處人流量少了許多的公園內，陳茂和吳傾權正在石桌旁的石凳上面對面坐著，“我們懷疑你和一起案件有關，所以需要你的配合。”

　　陳茂說著，吳傾權聽。

　　“不應該是在警局裡嗎。”吳傾權心中想，即使是他這種從沒遇上過類似情況的人也有了絲絲懷疑。

　　他並不知道陳茂壓根沒法兒把他帶回去，因為無法解釋。

　　“所以。”陳茂講了一堆吳傾權沒有聽進去的話後終於說到重點，“能否將你下午五點之後的行程與我說說，

需要具體到時間、地點以及原因。”　　吳傾權的眼神在聽到這句話後從發散的狀態重新聚焦。

　　“全部說實話?還是隱瞞一部分?”

　　他在思考著，那段自己被對方拉著走還有嚇跑對方的事情顯然是不能說出來的。

　　就在吳傾權準備開口時，他的眼睛突然撇到了距離電線杆不遠處的監控上。

　　“假如我在行程上說謊的話，那麽勢必會被對方知曉，可我該怎麽解釋自己大半夜跑到郊區附近的行為。”

　　吳傾權並不聰明，他在上學時甚至沒法編造出一個謊言讓被推脫的對象有個台階下。

　　吳傾權越是遲疑，越是讓陳茂內心的懷疑加重。

　　“他這是……在回憶?不對，回憶不需要這麽久的時間。”

　　陳茂盯著吳傾權低垂的雙眼。

　　大部分普通人人在面對偵探詢問時的回憶，都是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一邊說一邊想，除非這段回憶中有什麽難言之隱，或者有什麽需要加工的地方。

　　假若對方最後說出來的經過中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那麽就不需要再懷疑了，這是一套經過修改的謊言。

　　這注定是一場無法解決的局。

　　“我可以選擇不回答嗎。”

　　吳傾權想這麽說，但現實還是讓他克制住了自己逃避的幼稚想法。

　　“五點的時候我還在一家叫匠心的小書店裡工作，直到下班都沒有一個客人進來過，之後我就下班了。”

　　吳傾權不帶情緒的帶過這段對方肯定不感興趣的經歷。

　　“我也不知道我走了多久，我沒有那種隨便就能計算出過去多久時間的能力……當時我碰到一個人，他向我問離我們最近的書店在什麽地方……那時我是在……東業路。 ”

　　吳傾權抬起頭，不帶波瀾的眼睛看向陳茂，他看見對方的喉結好像動了動。

　　“我把一家名為慶文的書店位置告訴了他，他提出讓我帶他過去的請求，我拒絕了。”

　　陳茂手中的筆以寫出開頭字母的形式記錄著吳傾權所說的話，同時錄音筆也沒有閑著，這樣做能夠通過對比檢查錄音是否出現缺漏，畢竟對面的家夥可能有什麽非人的能力。

　　聽吳傾權講述自己之前的經歷是件十分無聊的事兒，更加要命的是他那毫無感情的聲音，隻一會兒就能讓人心煩氣躁起來，內心中生出“這人怎麽這麽悲觀”的憤怒情緒。

　　陳茂的額頭上有滴滴汗珠出現，飛快且一字不落的記錄下一個人所說的話是件十分考驗手和腦的工作。

　　“就在之後，我發現自己被人跟蹤了，那人穿得……密不透風，在路人當中十分顯眼。

　　“於是我就向別處走去，希望能在半路上甩開對方……那時我是沒帶手機的，就連下班的時間我都是看工作地點電腦上的時間。

　　“當時我想，肯定不能讓他知道我的家在哪裡，於是就帶著他到處亂轉，等到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距離郊區很近了。

　　“之後我沒再看見他的身影，只是我怕回頭還會和他碰上，於是就繼續朝遠處跑，之後看見對方在遠遠的地方向我之前給你指的方向跑去。

　　“嗯……就這麽多了。”

　　吳傾權編了個不怎麽高明的謊，不過倒也不是說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