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雲霄醒來，已經日上三竿。床頭櫃的教材上留著一張粉紅色報事貼，寫著:“老公是最棒的！馬到成功！”下面畫了一顆心和一個HelloKitty的頭像。他想到女友昨晚的婀娜，感到有點口渴，拉開冰箱，給自己倒了杯蘇打水。

　　下午，林雲霄拎著包出門，包裡有一支筆兩份簡歷一包紙巾，為了配重還放了瓶水。從一號線轉二號線，這個方向已經挺久沒走了。去年出了幾起跳軌事故，地鐵運營公司索性給全市地鐵站都裝上了封閉式護欄。二號線的護欄剛剛裝好，玻璃簇新的，模糊映出他的身影:高高瘦瘦，讓西裝看起來有些空。

　　過了江就到了財富大道，一路林雲霄都小心翼翼怕跟別人摩擦，畢竟西服乾洗起來挺貴的。

　　出了地鐵口，眼前就是號稱第一高樓的國際金融中心，灰色巨塔刺向天空，半空中還有幾個蜘蛛人在洗樓。

　　國金中心的大堂挑高至少有20米，牆壁金黃色，燈光明亮卻不刺眼，大理石地面泛著油潤的微光，一側是中國銀行，一側是服務台，兩名灰色製服的小姐站在台後辦理登記。林雲霄遞上自己身份證:“我是去59樓京木租賃面試的。”小姐登記了身份信息，給了一張臨時通行卡。

　　林雲霄刷卡過閘機，高區電梯指示燈自動亮起一盞。電梯四壁都是鏡面一樣的不鏽鋼，他的腦袋剛好露在前面人的頭上，劍眉星目，高挺的鼻梁，嘴巴有一點年輕自然的紅潤，胡子刮得很乾淨，兩頰泛著一點點青色。前面一個皮膚超白的女的飛快瞟了他一眼，兩人眼神交會了一霎，就彈開了。到了59樓，他道了一聲不好意思，擠了出去。

　　京木公司的大門平平無奇，不鏽鋼的招牌鑲嵌在棕紅色背景牆上，側面是一面大魚缸有幾十尾紅金魚，前面擺著兩把太師椅。前台女生似乎比大堂的還漂亮，穿著黑色工裝，問明來意便把他領到一個會議室，裡面已經有七八個人，看樣子都差不多年紀。

　　兩點鍾，一個微胖的女士進來跟大家打招呼，自稱姓王，對著一張紙點了名，給大家發試卷，一會兒叫到名字就出來面談，如果沒寫完，可以談過之後回來繼續寫，在4點半之前交卷即可。“面試的時候把自己試卷帶著，不要留在會議室。”年輕的面試者們點頭微笑，好像一群大鵝。

　　很快，第一個人就跟著王女士出去面試了。剩下了人開始做卷子，都是些經濟貿易的常識題，還有行政能力測試的題，一篇中翻英，一篇英翻中，最後一道大論述題。篇幅不小，整整4張A3紙。林雲霄輕車熟路，提筆疾書。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左邊的國字臉男生被叫了出去，等他回來時，瞥見林雲霄在寫最後的論述題。

　　“哇，你這夠快的。”

　　“沒有沒有，我胡亂寫的。面試難不難?”

　　“就隨便聊會兒天。”

　　王女士的頭從門縫裡探出來:“林雲霄。”

　　林雲霄趕忙收起卷子，提著包跟了出去。過道裡裝修得古色古香。二人來到一間小會議室，說是會議室，其實只有一張圓形茶幾，兩把單人沙發，剛好夠兩個人談話。

　　“請作個自我介紹吧。”

　　從畢業到最近幾個月，林雲霄已經無數次面對這種場景，熟練得像是背書。

　　王女士又就簡歷提了幾個問題，一邊聽一邊微微點頭。看得出來，今天他表現得不錯。

　　“那麽，你為什麽想要加入京木租賃呢?”

　　“融資租賃市場發展蓬勃迅速，

業務量激增。而貴公司是中國最早的融資租賃企業之一，具有央企的背景和市場化的風格，在多個領域都做到了全行業領先。並且公司非常重視員工培養，投入大量資源為年輕人的發展助力，成長空間巨大。我相信自己能在這裡實現人生的價值。”　　王女士露出了迄今最大的笑容。

　　“好的，那我們先聊到這裡，你回去再把卷子做一下吧。”

　　兩人握手，林雲霄用力但又沒太用力，王女士的手很柔軟，好像一把散開的米線。

　　回到會議室，大概又用了一刻鍾，他做完了試卷，又檢查了一遍，絲毫沒有可改的地方。國字臉這時也做完了，兩人互報了姓名，悄聲聊了起來。他叫趙凱，是今年的應屆生。

　　“霄哥，網上說這家公司一共有7輪面試。”

　　“啊，這麽誇張。考部委都沒這麽費勁吧。”

　　“唉，這年頭，只有企業挑員工的， 求職者哪有什麽選擇余地。不過他們家待遇確實不錯！”

　　“看來你做了不少功課啊！我都瞎投的。這裡一年能給多少?”

　　趙凱食指交叉，比了一個數。

　　“啊，這麽多！”

　　“有人在網上曬了他們的offer，據說獎金還另算。”

　　“唉，我又不是應屆，估計希望不大，公司還是想要一張白紙。兄弟你機會比較大。”

　　“嘿嘿，霄哥你太謙虛了，你可是廈大的，這學歷誰不高看一眼。”

　　“廈大算個毛，在東方市，一磚頭掄下去，能砸死好幾個清北複交的。”其實趙凱也來自一所985，只是名氣略遜。

　　兩人又閑扯了一刻，眼看時間快到，便先後交卷，下樓，互相留了手機號，在大廈門口道別。

　　過了幾日，林雲霄接到複試的通知，便又趕來國金中心。從HR總監、HR總經理、業務部總經理、公司副總經理到總經理，逐一面談，長則半小時，短就五分鍾，從9點足足面到快12點。官越大，辦公室越大，時間越短，氣場越強，給的壓力也越大。面到總經理時，他後背都出汗了，退出辦公室時差點被厚重的地毯絆了個趔趄，好不狼狽。

　　臨走的時候王女士破例把他送到了電梯間，讓他回去留意電話，耐心等消息。

　　林雲霄走出國金中心大門，旁邊財富大道車流如龍，北邊中央綠地的小樹林枝葉招展，綠草如茵，吐露著春天的氣息。陽光灑在馬路上，他脫掉西服搭在胳膊上，腳步飛快，短短的影子緊緊追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