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飯的點已過,阿溪坐在蓋澆飯店裡,點了一份香乾炒肉蓋飯。
本來,她舒舒服服地坐在屋裡,泡上一杯茶,不需要出門吃飯,但岸芷突然約她出來到公司附近,也就只能如此這般。畢竟在外邊說話更加方便些。
雖然如此,阿溪想到,一定是和工作相關,岸芷約在這個附近,就在公司門口不遠,想必是為著老吳的原因。答案片刻後即可知道,因為岸芷出門磨磨蹭蹭,要換包,拿這拿那,所以阿溪早到了一會,她決定不能坐著乾等,還是先自己吃點東西。
這個館子也對阿溪的胃口,從門口經過就可以聽到劈裡啪啦炒菜的聲音。她以前上學的時候,校門口小吃一條街哪家炒菜的架勢最大,哪家就越好吃。蔥薑蒜,所有的佐料在鍋裡只有爆香才會出味道,所以沒有火候,是做不好小炒的。
香乾炒肉裡必須要有足夠的辣椒,現在,阿溪的面前就有一盤味道十足的香乾炒肉蓋澆飯,還有一小碗酸菜蛋湯,她喝了一口。
不到半個小時,預計岸芷是不會到的。還好自己有先見之明,點了一份飯,不然就是浪費自己的時間。坐在這裡大眼瞪小眼,沒有意義。
她決定不去想任何事情,專心吃麵前的蓋澆飯。正當此時,屋外卻有個東西引起注意,她不經意地抬頭一看,對面的餐廳裡,一個女子拿著杓子從男人的盤中夾了一點吃的過去,而那個男人不是皮探長又是誰。
看,阿溪的潛意識比她自己先看到這個細節。在她自己還在嘗著炒肉片的滑嫩時,已經感覺到不知不覺中有些事情正在發生。
她感到有些疑惑,但第一反應居然是不要讓對方看到自己才好。好在館子裡現在吃飯的人不太多,拿著盤子坐到裡邊去,會不會引起服務員的微詞。一般來說,坐好的桌子,誰還能輕易變來變去。
但想不到這些,阿溪決定挪到裡邊的角落去。但是,且慢,她突然想到自己能看到是因為視力好,兩邊都是5.0以上,但皮探長不同,他是個近視眼,需要眼鏡。雖然,還是謹慎些好。她拿著蓋澆飯往裡邊走。
“怎麽啦?”服務員過來問,沒有幾個人,有些引人注目。
“這裡有點涼。”阿溪隨意說,“再加一個橙汁。”
橙汁很快拿過來,她喝著橙汁,卻沒有之前那自得的心情。
沒有人說過皮探長不可以有別的選擇,事實上,對方如當紅炸子雞般正在勢頭上,在前幾起事件發生時,業已聲名鵲起,很多人想要給他介紹,把他當成自己的一份子。年輕而活潑的女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憑什麽要求這要求那。
阿溪突然意識到,自從認識皮探長到現在已有一兩年,而這幾年之中,並沒有實質性的進展,也就是說,除了略有些你來我往的交往之外,沒有推動,也沒有誰來定義。兩年,對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孩子來說,並不算很長的時間,但到她這個年齡層,幾乎就如同履虎尾般,需十分地謹慎。
因為沉沒成本太高,用到這裡,就不能用到那裡,時間和精力被佔據。她想到小時候吃的零食,當中有一個叫做無花果,無花果。
還是謹慎些的好,她以不多的理性來回顧了整個事情,如果去問,也沒有太多可以說的,而且對方大概率會做一頭霧水。問無可問。
阿溪心中充滿挫敗感,可見如果往後推移一件事,大概率就是不太情願,或者說別有選擇。
她在一瞬間感到自己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皮探長,只是在花謝懸崖山莊事件中最開始認識,那時自己只是個拎著包,每天上下班的最普通的員工,前邊還要加個老字。單位裡青蔥層出不窮,充滿朝氣,自己久不得升職,飯碗岌岌可危。誰知是出於什麽心理才和自己漸漸熟悉? 不能多想,她吃著面前的香乾炒肉,香乾還是那個味,辣椒配得恰到好處。但酸菜蛋湯漸漸地涼了下來。
門推開,岸芷走了進來,她挎著淺色的小包,裡邊只能放下一隻迷你唇膏、鑰匙和手機。現在包越小越精致,阿溪想起以前最開始上班的時候,以為大包最為摩登幹練,可見風范是循環往複。
“你都吃上啦。”岸芷看了一眼菜單,“那我就來份爆炒肚片蓋澆飯吧。”
“怎麽想起來過來吃飯?”阿溪不解地問,“是我,夏天就懶得出門。”
“那是,但沒有辦法。”對方的眉頭微微皺起,在有心事的時候,微表情會不經意間顯示出一個人的真實想法。
“老吳這幾天有些不著調,他上次出差到外地,帶著最出風頭的女高管。”
“這不是很正常嗎?你可不要成為之前自己都看不上的捕風捉影之輩。”阿溪寬慰到,無論如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就她自己和皮探長而言,可謂還沒有開始,沒有情感牽絆;但岸芷和老吳則不同,生米早已煮成熟飯,怎能不往好的地方想。
“事實歸事實,一碼歸一碼。”岸芷的蓋澆飯也放到面前,這速度還是很滿意,主要是店裡過了吃飯的點,沒有幾個客人。
“泡椒味很地道。”她夾起一塊肚片,“還挺脆。關鍵那女高管凹凸有致,我還是很擔心爭不過呀。”
“是擔心你不夠熱絡的性格?”阿溪想到自己,又何嘗不是淡淡的疏遠感。有人用冷豔描過,怎可用這二字來形容。“不要想這些,你不要出牌。古話說得好,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只要你一出手,對方就能感覺到有所成效,所以你不要有任何舉動。”
“但我實在忍不住,想要弄清事情的真相。”岸芷用杓子澆著醬汁吃飯,泡椒很對胃口。“老吳最近太不著調,他呆在公司裡的時間遠遠要多於呆在家裡的時間。每次在屋裡,我會特別計較他的表情和舉止,特別在意。長此以往,人會很疲憊。”她的眉頭又不自覺地皺起來,如果再這麽下去,恐怕要多出幾條皺紋。
“別皺眉頭。”阿溪好心地提醒,“請你喝瓶汽水,不要皺眉。”
“謝謝,橙汁汽水。”岸芷又有些放松下來,“這泡椒肚片還挺下飯。”
還是以前幾塊錢的飲料更得人心,要比十幾塊調製出來的飲料劃算得多,而且味道並沒有半點失色。
飲料打開,橙汁發出誘人的光。阿溪想到一些現實的情況,忍不住對她說:“你有沒有想過,現在的境遇如同‘履虎尾’。”
“履虎尾,不噬人?”岸芷抬起頭來,她多少有些人文的功底在。
“對。需要打起精神來,十二萬分地謹慎才可以過關。老吳比你成熟很多,相應也老道很多,在外界很多人心中,他不失為當紅炸子雞,如果沒有結婚,也可稱得上是鑽石王老五。而你,如果你沒有把握住,略有偏差,想要和老吳攜起手來的人估計可以排到下一個路口。”
“那倒是,對我來說,結婚算是很困難的事。也不知道為什麽結婚就沒有二十幾歲時想得風行水上,自然成文,卻是波折起伏。”
“所以你要看到老吳的優點,再者,他如果要帶人出去應酬,你是應酬型的,會來事的那種嗎?”
“顯然不是,這是我的短板。”岸芷老老實實地承認。
“固然是個獨立女性,但你想要當一輩子的獨立女性?有愛情,不失為一件美事。”
“老吳對人挺好的。”岸芷認同這一點,“溫和有禮,生活方式也很合拍,比較安靜,不會突然發出很大的聲音,也不呱噪,在我看來,這都是讓人發自內心喜歡的特質。”
“所以,白頭到老是多麽讓人羨慕的事情,為何要抓住對方要周轉起來的一些事呢?無之以為用,在有些方面稍微放一下,也是不錯的辦法。”
“阿溪,你如果讀心理系,肯定能有博士學位。”岸芷發自內心地說,“在公司上班實在是耽誤你,浪費好多精力。”她吃完那盤泡椒肚片蓋飯,心情大好,“本來我想指給你看一看那個女高管是何等做派,但現在想來也是無謂。”
“好吧,既然沒有事,那我們吃了飯就回去。夏天太熱。”阿溪有點心虛,她想在皮探長他們出來之前溜回去,不想引起任何注意。雖然之間有一條街,看起來有點距離,但剛才怎的瞬間就看到?可見不能低估任何小概率事件。
“別著急呀,想不想喝點甜點?糖芋苗還是醪糟湯圓?”
“我不認為川菜館子會有糖芋苗。”阿溪理性地說。
但這時已經來不及,小概率事件,或者說是墨菲定律再次起到作用——你正在吃麵包,其中有一面有果醬,如果此時麵包掉到地上,多半會是有果醬的那一面。
皮探長推開門走了出來,很有紳士風度。旁邊的女子很放松,不是矜持或者扭捏的那種。
“我的視力很好,你看那是誰?”岸芷打開菜單,看甜點那一頁,突然不經意間抬起頭,看到這一幕。
“早看到了。”阿溪此時倒也沉穩些,不再像適才那般波動。但她不打算說個因為所以,不但而且。
岸芷皺著眉,盯著窗外看了一會。“那女的帶著耳環,很有風情。舉止也很活潑,不受拘束。男的常常會被穿著長裙,帶著耳環的女人給吸引而不自知,說起來老套但是很管用。”
她看著阿溪,有些擔心,“你為什麽不主動些呢?條件這麽好的男人,恰得其時。年齡相當,工作穩定而且職位優越,雖然有些擔驚,長得也很穩妥。這算是都市新貴吧,你怎麽就不爭不搶,在他這裡行不通的。”
阿溪沒有說話,片刻,她有些落寞地說,“主動,怎麽主動呢?我還真不是個主動的人。”
“你這就是矜持呀,但他那種條件的男人,以世俗的眼光來看,是不可能事事屈就的。”岸芷很有經驗,她喝了點飲料,點了兩碗酒釀丸子,想了一會。
“要不,你也穿長裙,我看你穿長裙就很好看,人也高挑。一會帶你去做個頭髮,把頭髮盤上去?不,我不喜歡盤著頭髮的。丸子頭也適合你,或用髮夾抓上去。”
“算了吧。你不是請我跟進調查那件謎案?現在都是情感細節,還沒有進展。”阿溪想回去自己呆著消化這一切。
岸芷和她很有默契地達成共識,不言而喻,現在並不是上去裝作碰到或是詢問的時機,大概率會把尋常的事弄得特殊化,讓人心中如畫龍點睛般開竅。
“你可以晾他一段時間,不接電話。”岸芷終於提了個有可行性的點子,“不過風險就是,魚可能會跑掉。”
在喝掉酒釀丸子之後,阿溪準備回去。夏天的天氣隨時多變,她擔心下午會跑暴,如果下起大雨,最好還是早點回去。
正在此時,她看到旁邊辦公樓裡出來的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不是老吳?”看來,她和岸芷在這方面很接近,不會看到了裝作沒看見。
“對。”岸芷很疑惑地看著對方進了車裡邊,一個很普通的女人跟在後邊,貼的很緊。
“那人又是誰?”阿溪不經意地問,她心中已然提高警惕。
“是他的助理吧,一個很普通的女人。”岸芷隨便地說,她已經準備把手機放到包裡。
但阿溪心裡打了個問號,她清楚地知道,不要忽略任何一個正當時的貌似普通的女人,如果對方足夠會示弱,有很多魁梧的大男人會栽在其手中。還有一些呼風喚雨的老道之人,他們最後的歸宿有些都是普通的女人。
岸芷默然不語。片刻,她淡然地說。
“其實,我也很擔心普通的,但有心機的女人。她們的競爭在暗處,卻讓人防不勝防。之前有很長一段時間, 我沒有工作,各方面都很停滯,但算不上蹉跎度日,只是過得簡單些。有一天,我打算出去買點蔬果,剛走出電梯,迎面走來一個看似普通的女人,年紀輕一些,她突然間露出很害怕的表情,用手護著拿著的包裹。”
“當時我覺得很可笑,不過是從電梯裡走出來,穿衣、打扮,各方面都很正常,並沒有哪一個層面需要對方做出如此大的反應。現在想起來,只要那人如此一舉止,就贏定了,因為旁人如果只看到側面,會以為我有咄咄逼人的舉止或眼神——扯得有些遠,但就是這些所謂普通的外表之下帶給我莫名其妙的感覺,影響到我當天的心情。”
阿溪能夠感覺到岸芷所說的心情,她想了想,“我知道你說的情景,現在你不要問,也不要做出任何反應。因為在旁人眼中,隻可能是你欺負那貌似弱小的助理,哪怕你什麽都不說,對方可能會在老吳的面前有所暗示,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
“其實對方是過界的,站得過近,而且不排除平時也有關心之舉。還有一個點,不能忽略的是,既然能夠在可選之列選為助理,說明其外表和舉止是不讓老吳有排斥之心的,或者說某種程度上,可以認同。”
“阿溪,你看,前有狼後有虎,我該怎麽辦。”岸芷感到憂心,一陣從未有過的感覺掠過心頭,她第一次感覺到競爭之激烈,虎視眈眈的人比想象的要多。
“履虎尾,不噬人。”阿溪淡然地說。“回去什麽也不要說,什麽也不要提起。問了就是反作用力,小心謹慎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