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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探阿溪之滾刀肉》三. 皮探長的電話
  夜已深,夏夜的風兒輕輕吹著。

  阿溪很晚才睡,她要做的事情太多。屋裡月光照進來,落地燈發出橙色的光。餐桌上的桌布畫著枇杷,看上去倒是很有些田園感覺。此刻她正坐在書桌前,旁邊掛著一塊記事板,上邊寫著計劃表,主要就是早上6點起床,晚上10點入睡之類。

  但現在明顯不可能,睡得晚和早起基本上是矛盾的。現在已經快要九點半,她還沒有一點要睡覺的意思。七月的晚上,每天如果十點半才睡,早上經常不知不覺就睡到七點,不過因此睡得很熟,可以做很多的夢。

  她正在研究最基本的邏輯,那就是心理和現實的背離。“為什麽人們不喜歡吃魚罐頭?”因為現在是夏天,按照道理說魚應該有比較好的行情,但事實上這波期待中的行情並沒有發生,所以她在琢磨著,偏差出現在哪。

  但此時困意漸漸湧上,由不得她還想再用點功。夏夜的梔子花香在窗外肆意綻開,比茉莉要濃得多。

  “可能飲料比罐頭的行情會好些。”她想著想著,努力用現實的角度來思考,漸漸入夢鄉。

  叮鈴鈴,電話聲響起,還是山澗煮茶般的節奏,慢慢變高,她本來夢到自己和昔日的同學在商場外邊閑逛,很是放松,但現在被驚醒,還是感到有些意猶未盡。

  “怎麽啦?”原來是皮探長的電話,她不知自己是高興還是不高興。自從上次各奔前景後,已經又有很長的幾個月,如同隔了好幾個季節,皮探長既沒有聯系過,也沒有實質性推動兩人之間若有還無的進展。

  本來,按照現在緊迫的時間感,女人的年齡擺在那裡,時間嘀嗒響,誰能不問不顧,阿溪應該另做打算,但她的本性中有著返璞歸真的一面,卻是擱置不理。

  皮探長沒有理會她這簡單卻惱怒的詢問,“你是不是認識一個叫王岸芷的?”

  “岸芷?”阿溪的大腦飛快地轉著,晚上人的反應速度本來就會慢很多,更不用提在夜裡,又是從睡夢中被拉回到現實。

  “有,但不太熟。”她說的是實話,這都多少年的事情,如果沒有二十年,也是十好幾年前的同學,這些年各自找發展,頗為波折,誰知道呢?

  “她遇到麻煩了。”皮探長簡單地說,“你覺得可能做出這種事嗎?”

  阿溪的頭腦嗡地響了一下,她喝了點茶,總算清醒些。

  “不會吧?什麽情況,印象中很單純的女孩啊。”

  四十多歲,還女孩。皮探長心中暗自譴責阿溪措詞的不合時宜,但沒有辦法,還是要借助其一流的分析能力,再加上有主場優勢——誰讓她和王岸芷是大學同學呢。

  “你要不要過來看一下?”他不經意地說。

  阿溪很快地想了一下,平日裡,她是最不願意打探他人故事的,每個人的背後都會有一長串的故事,更不用提現在已經隔了十幾二十年沒有聯系過,雙方早就不是當年不諳世事的少年。但現在不同,如果是對方做的,她自是沒有出手的必要;但如果不是,到底同學一場,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自己並不介意多做一點事情。

  所謂不懈怠,可能就是這個意思。

  “立刻過來。”她毫不猶豫,“地址在哪?”

  洗臉,用牛奶洗面乳打出很多的泡,阿溪感到很疲憊,可見還是應每天晚上九點半前入睡,不然人會多麽地拖遝,做事情何等沒有效率,精力大打折扣。

  她找出一件T恤,

上邊畫著椰子樹,有些熱帶的感覺,然後穿上七分褲,拿著咖啡色小包,很快出門,頭還是有些昏昏沉沉的。但迎面而來的夜風和梔子花香卻也讓人的精神為之一振。  皮探長就站在道邊,等待著。他看上去依然很沉穩,卡其綠色的襯衣,領子往外隨意翻著,雖然沒有抽煙,卻很有妥帖和靠得住的氣質。

  “什麽情況?”阿溪著急地問。

  “毒殺。”皮探長搖搖頭,“王岸芷是第一嫌疑人。對方是五十多歲的中年女性,當天晚上雙方在包間碰面,喝了遞過來的一杯香檳酒,之後回到家中中毒。”

  每個字都很簡單,聽起來像是一個沒有緣由的平淡故事。

  “五十多歲?”阿溪難以置信,“她圖的什麽呢?情感,還是?會不會另有他人?”

  “你問的很好,當然不是金錢。他們之前在一個公司上班,對方被稱為楊總,可以算是她的上司。”

  “還有其它人在場?”

  “她的丈夫,還有一個大學同學,另外兩三個不太相乾的校友,主要是她丈夫那邊的宴會。當然,包間裡沒有攝像頭,所有人都說是王岸芷遞過來的香檳。”

  阿溪躊躇再三,還是要和對方碰一下面,雖然這是很難堪的事情,但既然到了這個地步,也就沒有別的辦法。

  她故作平靜,往屋裡走去。燈火通明,王岸芷坐在椅子上,看上去面色很是無力,一眼望去,並不像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好像又回到當年校園時,那個清純的女同學。等一下,旁邊坐著的想必就是她的丈夫,老吳,對方兩鬢泛起銀發,的確有幾分學者風范。

  這就更讓人不自在起來,阿溪突然認識到老吳的年齡足足大上一輩,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她們一直都沒有聯系過。但各人有自己的選擇,年輕一些的,如果不願意選擇,不願意承擔,那又有什麽關系呢?

  畢竟這是雙方的事情。

  阿溪鼓起勇氣走了進去。“岸芷,是你啊。”

  對方抬起眼,目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在眼下這種局面,任憑誰都會擔心無法洗刷自己,不能做到自在。

  “你是?”旁邊坐著的老吳疑惑地問道,他的確沒有見過岸芷之前的同學,但也全無必要。

  “我是她的大學同學。”

  這下可好,又是大學同學。老吳一下子產生戒備心,不會是孫教授派來支持的吧。

  “你認識孫教授嗎?”片刻,他問道,“據說也是你們的大學同學。”

  “那可真的不太熟。”阿溪認真地想了會,“當年男生宿舍在一個樓,女生宿舍在另外一個樓。”

  “我們請的律師很快就趕到。”老吳看著面前這個不知所謂的大學同學,她當然不會是律師,不知所為何事?

  皮探長簡單說,“阿溪正好從這經過,聽到是大學同學,想要和岸芷說幾句話,您看?”

  “當然,當然。”老吳識趣地站起來。“我也要去外邊等律師,讓她們說會話吧,岸芷也放松些,不要繃得太緊。”

  他並沒有想到阿溪為什麽這個點正好從這經過,不管是誰,有人和岸芷說會話,也總是好的,而且面前這個同學並不是孫教授,這一點還是讓人比較滿意。

  屋裡靜下來,可以聽到心跳聲。

  岸芷看著她,目光好像回到很多年前。“沒想到這麽多年,還有相見的機會。”

  “那是,當時手機號碼都換了。你還記得當年一起在食堂吃鍋子嗎?”

  她們當然記得,那是冬天,天氣冷的時候,人的胃口往往就會特別好。食堂推出幾十塊的鍋子,小火鍋,裡邊有肉,又有各種蔬菜,蘸著芝麻醬和美味的辣子油,足可以吃兩碗飯。因為這明顯不是一個人的量,所以要有個搭檔,吃起來感覺就會特別好。

  說起來,兩人還是有些共同語言的,幾乎都沒有什麽心機,心底單純,又喜歡美食,所以竟成為吃小火鍋的搭檔。吃到美味時,不用說什麽話,雙方都集中注意力對付面前的飯菜,肥而不膩的肉卷,清淡的蒿子稈,特別適合火鍋的土豆片、藕片、豆皮等。

  岸芷的眼中恢復些活力,不再繃得緊緊的。

  “是你,阿溪。”她緩緩地說,“一晃二十年沒有見面,你還好嗎?”

  阿溪本來想說,過得去,但一方面,眼下皮探長既沒有實質性表示;另一方面,自己的飯碗早已沒有,生活壓力也是擺在面前。話雖如此,現在卻不是把酒言歡的時刻,眼下還是先看看這件事的起因在何處。

  “一般,你怎麽會在這裡?”

  “這話應該問你吧,你怎麽會在這裡?”岸芷笑了,她還是不會曲徑通幽。

  阿溪只能開門見山,“皮探長是我的一個朋友,他看到你的履歷,突然意識到我們是大學同學。”

  “沒用的。”岸芷搖搖頭,“走了一大圈,又回到原點。”

  “到底怎麽回事?”

  “很簡單,可見樂不可及。”岸芷的眼茫然看著台燈。

  “昨天早上我出門去看比賽,最喜歡的運動員,看上去就會特別有活力。對方喝著桃子味的運動飲料,打起來特別有比賽氣質。”

  “但回來的時候卻發現,因為早上出門換了小包,沒有帶常見的鏈條包,鑰匙在那個包裡,只能找老吳去拿鑰匙。”

  “就這麽點事?”阿溪難以置信地問。“豈不是如果你沒去看比賽,或是注意到換的包,就不會有事發生?”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疲倦地閉上眼睛。

  “我很累,想休息一會。有機會再聊吧。”

  看著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態度,阿溪並不感到陌生,她自己之前又何嘗不是如此。往往在感到自己處在實打實的下風位置時,第一個念頭就是把人推開,寧可自己呆一會,也不想看到旁的表情,無論是心生憐憫還是譏笑,都讓人感到力不從心。

  阿溪拎著咖啡色小包,慢慢地往外走去。並沒有必要再說一兩句圓場的話,事實上,這個場子根本就圓不回來。現在不是主要問題,她走到門口,碰到老吳,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岸芷的老公,明顯上了年紀,很是老道。

  “不好意思,我想她的態度不夠親切,但這不要緊。”

  “沒事,可以理解。”

  出去右轉,皮探長正站在路燈下,手裡捧著兩杯咖啡。他實在是又困又累,往常這個點,正是養精蓄銳的時候。

  “怎麽樣,說了什麽沒有?”他迎上來,“這是給你的榛果咖啡。”

  “什麽都沒有說,幾乎不想看到熟人。”阿溪接過來,喝了一口,“不過我完全可以理解她的心情,奔著這麽久,好不容易生活有點盼頭,卻不料又回到原點。”

  “哎,你們這麽多年沒有聯系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皮探長知情識趣地說,如此一來,倒也很好地詮釋出為什麽她們這麽多年沒有聯絡。

  事實上,阿溪並不喜歡和人聯系,這是後話,年輕的時候她可不是如此這般。青少年時,還有兒童時期,最喜歡做的就是吃完晚飯,出門和小朋友一起玩,夏天坐在外邊喝茶或是橘子水,再就是看著屋外下著大雨。

  但要過上很久時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突然間感受到性情和以往完全不同。她想到歸去來兮。

  “田園將蕪胡不歸?”

  “算了,我回家去,你早點休息。”萬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正在此時,她看到一個頭髮長而卷的女子走出來,面容姣好,穿著深綠色上衣。

  “那是誰?”直覺讓阿溪感到這個點出現在此不是偶然。

  “老楊的外甥女。”皮探長沒有當回事, “還是這位報的信,對了,她們在一個單位上班。晚上本來按照原定計劃她要開車接楊總去機場,準備出差,卻不料到。”

  “一個單位上班?”阿溪重複著這句話。

  她回過頭去,看到城市裡夜色籠罩,但小吃街上卻是燈火通明。有賣涼蝦的,還有冰涼粉,舀出來,上邊澆上一大杓紅糖水;再就是紅火的燒烤攤,烤茄子、烤雞翅、烤肉串和肉筋,幾乎什麽都可以拿來燒烤,上邊慷慨地撒著花椒粉、紅油和孜然。

  “來幾串嗎?”皮探長看著她,“吃點宵夜好入睡。”

  阿溪突然想到之前看到過的一個標題,“保守型投資者夜夜安枕”。現在怎麽可能睡得著,只能吃點宵夜再說。

  “雞翅要麻辣的還是香辣的?”

  “都可以。”

  “那就麻辣、香辣和秘製各來三串,再加上十個肉筋,十個肉串,五個茄子和藕片。”

  他們坐在小攤旁,沒有邊際地看著周圍。喝著啤酒,吃著串的人們看起來沒有太多心事,這裡的涼茶也是可口的,還有啤酒。

  “很多事情,有就有,沒有就沒有。”皮探長打開啤酒,仰頭喝起來。

  “很難想象岸芷和楊總之間有著競爭關系。”阿溪拿起面前的串,“當然,如果對方和她年紀差不多,那是另當別論。現在差上個十幾二十歲。”

  “可能有很多事情是眼睛看不到的。”

  “也可能還有別的選擇。”想到這裡,阿溪感到心裡舒坦點,又拿起肉串津津有味地吃起來,“這個串不錯。”她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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