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ffee.

　　皮探長的早上永遠是精力充沛、效率十足。

　　他並不需要上鬧鈴，六點半左右可以醒過來。吃早飯之前可以做一會操，幾個簡單的動作，讓人的精神更加充足，體力也好。

　　只是吃早飯的問題上，需要再琢磨一下。通常他喜歡金槍魚三明治配上一大杯咖啡，但自從發現樓下的油條店炸的蛋奶油條也不錯，他也時不時換著吃。如果在南方，還會有紅油牛肉面、小面、熱乾面等，但在這裡沒有太多的面食，他瞧不上。可見每個人的飲食習慣也是長期以來形成的，不會輕易改變。雖然，今天他的早飯還是金槍魚三明治和咖啡，法國香草。實在懶得在吃的上面用太多心力，所以也就按照慣例。

　　已經有幾天沒有看到阿溪，不知道她在做些什麽。每天有太多的事情，忙忙碌碌之中卻沒有太多的進展，所有的頭緒似乎都漫無邊際，所有的參與者似乎機會均等，他漫無邊際。

　　對於阿溪，皮探長不是沒有明確地考慮過將來的事，但誰知道呢?他大概知道阿溪的想法，如果沒有定下來，是不是一旦來了一位正當時的窈窕女郎，他就會很快決定。有些時刻，理性和感性似乎沒有差別，理性會告訴你和誰結婚更合適。

　　事實上，他不是這麽想的。還是暫且把工作放在首位，阿溪所有的顧慮莫過於年齡，但越如此，他就越有緊迫感。本來，如果自己進店買早點，大概率也是這些，但如果旁人說你只能吃這個，那感覺就有些被逼迫。當然阿溪沒有說這些。他吃了一大口金槍魚三明治，味道不錯。

　　算了，還是不要想這些一時半會拿不定主意的事。皮探長把注意力放到金槍魚三明治上，咬了一大口，再喝了一口咖啡。

　　正在此時，電話鈴聲響起。他趕快接起電話，並沒有等響到第三聲的時候再接。因為對於其所在的行業來說，效率高於一切，如果能夠解決一件事情，當然是越高校越好，能夠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風險。

　　“喂，什麽事?”

　　“皮探長，還記得上次小唐的老公嗎?”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急促地說，“他今天凌晨自己打電話報警，然後昏迷不醒。”

　　“哦?怎麽會?”皮探長心想，這是本次事件的關鍵人物嗎?之前不是，不過現在可能是。

　　“快趕過來吧，在門口等您。”這是他的新下屬付警官，到現在都沒有看到皮探長大顯身手的時候，不停催促著。“吃早飯了嗎?給您帶點?”

　　“不用，立刻就到。”

　　放下電話，皮探長喝完剩下的咖啡，拿起咖啡色皮包就出了門。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如果沒有及時捕捉到關鍵信息，之前的眼光再好也是無用功。

　　八月的天氣莫測，夜裡醒來有些涼意，但現在卻是刺眼的陽光密布。

　　對方還在昏迷之中，他們來到公寓外。這是一棟位於城市中心區的公寓，交通便利，缺點也很明顯，就是隔音效果非常不好。如果沒有做隔音設施的話，住在相鄰兩個房間的人可以輕而易舉聽到對方抬高的聲音，更不要說是在夜裡。

　　他們在四處轉了轉，房間上次來過，並沒有太多不同。

　　“問問住在隔壁的鄰居?”皮探長看看時間，現在雖說是上班的點，但也不排除有人在屋裡呆著。

　　他們敲敲門，“有人在家嗎?”

　　“誰呀?”還是上次那個鄰居，她果然沒有上班，認出來了皮探長，

把門打開。　　“我就知道你們會過來問的。”對方慌亂說道。

　　“怎麽會?”

　　“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那人坐在沙發上，不安地說。

　　“沒辦法，既然你住在隔壁，想必聽得最為清晰，如果有動靜的話。”皮探長很有經驗，他不想明知故問，“今天是工作日，你為什麽不上班?”如此一來，只會帶來抵擋心理，有很多本來應聽到的細節都會擦肩而過，所以他很謹慎措辭，設身處地考慮。

　　對方搖搖頭，打開櫃子，拿出一瓶飲料，“你們要喝點嗎?”

　　“不用，剛喝了過來的。”

　　“這事說來蹊蹺，但如果不告訴你們的話，又擔心之後還有後續，所以不如把知道的都說出來，心裡也舒服些。”她打開汽水，咕地喝了一口。

　　“我之前做過幾天記者，然後暫時沒有工作，就接點稿子來寫，因此最喜歡就是規律的作息，最討厭就是大聲摔門——你們知道，上次提到過，對方無緣無故摔門發泄的事情讓我很是困擾，但既然有些社會經驗，就知道如果找上門去說，對方只會覺得拿捏住，快感加倍，所以只能按住不提。”

　　她說到這裡，停了一拍。皮探長讚同地點點頭，“的確，說了也只能是得到在邊縫的試探，說下去。”

　　“昨天天氣預報晚上會有暴雨，到了下午的時候我就感到有些不安。事情不大，有一個包裹從上午開始派件，到現在還沒有收到。本來也不要緊，稍微晚點即可，但由於天氣預報有暴雨，下大雨去站點拿包裹總不是很方便，所以我就一直在等著消息。”

　　“到了晚上七點多，終於到了樓下，那我就趕快下樓去拿。到了站點後，對方說包裹到的時候就已經破損，讓我看一看裡邊是不是好的，一看果然如此，就拒收了這個包裹。”

　　付警官聽到這裡，感到還沒有切入正題，他有些困惑地看看皮探長，仍然聽得很專注，就按捺住，且聽對方說。但那人說的口乾舌燥，又開始喝汽水。

　　“你拒收了這個包裹，然後呢?”付警官終於還是沒有按捺住，忍不住打斷。

　　“這就是引子，一切的起因所在。”那個記者善於描述，她盡力渲染著氣氛，為著說明這些並不是繞來繞去的話。“因為，如果不是因為退款，我就不會在半夜醒來，這才是起因所在。”

　　“有道理。”皮探長覺得合情合理，“一般人如果工作很累，晚上很快就酣然入睡，睡到天亮是很奢侈的事情。”其實這句話是矛盾的，如果很快就酣然入睡，睡到天亮就是常見的事，但對方聽到他表示認可，點點頭，終於轉入主題。

　　“因為往常提交退款會很快到帳，到夜裡起來喝水時我就順便看了一眼，居然還沒有通過。包裹還在派件中，看來事情有些阻礙。我看了看手機，真是不該半夜看手機，看了就睡不著覺。這件事情不大，但是很心煩，然後本來我以為自己快要睡著的時候，聽到樓道外傳來高跟鞋嗒嗒嗒的聲音。”

　　終於聽到關鍵點，皮探長有點激動，故作輕松地問，“大概幾點?”

　　“不太晚，因為我有早睡早起的習慣，所以之前看手機不過是晚上十點多，那麽現在，我想也不會超過子時。”

　　“這事很蹊蹺，因為之前的那個摔門的女鄰居有些人高馬大，做事粗糙易怒，我想她壓根沒有穿高跟鞋的習慣，當然昨晚我由於心裡想著退款的事，沒有想起來前因後果。”

　　“然後，那高跟鞋走到旁邊的門口，輕輕地敲了敲門，這也和之前的習慣不符，在那裡站了片刻，聽到那個男人開門把她迎接進去。”

　　“當時我沒有當回事，只是希望可以早點睡著，不然耽擱第二天手頭上的事情，但突然意識到發生在不久之前的那起事件。如同一個閃電略過，當然，此時主要因為窗外不知幾何起下起暴雨。”

　　“真會營造氛圍。”皮探長心想，“你不害怕嗎?”他突然問道。

　　“害怕，更讓人擔心的是，我聽到那男人說話的聲音，很輕柔，耐得煩，他以前和那口子說話時就沒有這麽好的耐心。好在有暴雨的遮擋，我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

　　“這真是損失。”皮探長想。

　　對方好像看出來他的念頭，“當然，如同聽到關鍵詞，那就會更害怕。我一直對自己說，不要多管閑事，可不要像旁邊之前那位，一有動靜就會探頭出來看，還製造機會查戲。所以還好昨晚那場暴雨，讓我有些害怕，又不至於聽得太仔細，從而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很好，很好。”皮探長揉揉手肘。“那麽根據你對周圍的認知，這是怎麽個情況?要知道，你比我們都要了解隔壁的那幾位。”

　　“這是自然，如果陌生人出現，或許還會掩飾一下做事風格，所以你們看到的和我看到的角度恐怕完全不同。一個是帶著社會型人格面具，一個則是不加掩飾。我想，無外乎那個女人是來找這個男人的，他可能有些松動，想要重新找一個。因為這個單憑鞋聲就聽出來，挺有異性的感覺，但如果之前就相識，也不排除有旁的可能。”

　　“你想說丈夫的嫌疑最大?”付警官聽到精彩處，突發奇想，這不失為一種選擇。想想吧，大雨聲中，雌雄大盜合體，掩蓋住之前合力伸出的手，而且如此一來，動機也是紋絲合縫。他興奮地看了皮探長一眼， 意思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我沒這麽說，但那人的嫌疑不小。”對方得意地喝了口汽水。

　　“謝謝，你提供的內容很有價值。”皮探長穩妥地說，“如果事情的發展如你所說，我們當給你特別的獎勵。”他們站起來準備告辭。

　　“不客氣，這是應該做的。”她心滿意足地把兩位送到門口，這次雖然有些害怕，卻不失成就感。暴雨聲足以掩蓋掉一切，但聽到對方說話的語調，卻是柔和。以她這些年對於人的了解，說話的語氣、語調比表情所能傳遞出的內容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們出了公寓的大門，往外走去，這趟的收獲感已超過前幾次的總和。

　　“頭，你覺得她說的有可能嗎?”何警官期待地問，年輕人乾勁十足，他當然希望事情可以早點告一段落，應該抓的人、應該做的事不應再有半點拖延。

　　皮探長不置可否。

　　“就算說的是真的，怎知她自己不是那個穿著高跟鞋，夜晚在暴雨聲中密探的女郎?”這本來是他的無心之想，卻嚇了一跳，不是沒有道理的推測。強悍的老婆和在事業上一蹶不振的老公，對方每天摔門，鄰居心中生恨的同時，焉知不對其老公有些若有若無的同情?

　　“頭，不愧是你呀。”何警官讚賞萬分，“以前我只知道您破的花謝懸崖山莊事件、海市蜃樓謎案，還有三峽遊輪之謎，聲名鵲起。現在能在您的帶領下工作，何其有幸?何案不破?”

　　“你的能力不同尋常。”皮探長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好好乾，前途未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