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傍晚,正是一天中最燥熱的時候。第二天就要上班,氣氛顯得有些急躁。好像樂不可極般,人們卻不願從假日中抽身出來。
但有些人卻貌似悠閑的很,樹下坐著一個中年男人,看著幾個老頭下棋。這人是小唐的老公,現在他終於不用去上班。
剛開始的時候,他覺得沒有班上也是很輕松的事,因為被當時的上司針對已久,毫無忌憚地上下打探,打量的目光無時無刻不在試圖稱著其斤兩,沒有半點隱私可言,更沒有半點尊重可言。他每天坐在那裡,背後微微地出著汗,即使在有涼氣的地方,也感到不自在。受盡推逼擠排攘,終於憤然提了離職。
事實上,他如果不自己提,大概率也做不到月底。因為只要領導那邊開始加碼,就會不見兔子不撒鷹,不達目的不善罷甘休。他忍得了這周,忍不了下周。而且之前勤扒苦掙攢下的離職補貼也是拿不到的,因為是被逼迫離職,以主動的方式,所以全部積累只是雨打風吹去,化作無用功。
所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當然知道這一點,但既然離職,也就不做它想。之前攢下的錢,暫且可以過上一段時間。但要等到再過幾天,他才感受到找工作的艱難非比以往,現在哪裡都不需要四十多歲功不成名未就的中年人,那些找到位置的人,隻想招年輕又單純的青蔥。他的處境是很尷尬的,作為基層員工來說,會被旁人認為年紀過於油了一些,可能是個老油子,不服管;但對於高管層來說,連中層都沒有躋身其列,那裡會被提拔,一蹴而就?看著旁人的升遷不是很困難的事情,真要到自己頭上,才知道有個蓋子放在那裡,從一開始就沒有上升空間。
他以前公司的高管,剛進來就是管理層,沒有經歷過普通員工的日子。而對於最普通的人來說,一日是普通員工,終身是普通員工,這是完全的兩條平行線。非親非故,他可不能指望領導提拔他。事實上也沒有,一般中層的領導也是顛來顛去,沒過多久,換一批員工的同時,只有少數稱得上是自己人的中層才能留下來。
人要沉淪是很容易的事,既然不上班,只需早上起得很晚,中午做個飯吃,無所事事,一天也就過去。但夫子說,“飽食終日,難矣哉。”他顯然不是這種人。
總得找點事做。他往外一上午投了幾十個簡歷,但之前投的沒有半點消息。也往外發出電子郵件,但一個偶然的郵箱新功能試用機會,才發現沒有被點開看過。找工作這條路,看起來卻充滿險阻。
可行?不可行?
他的一個同學,自從畢業起就是做的高管,一直以來走在高管的陽關大道上。自己那糊口的工作雖然微不足道,卻終究連這細微的飯碗都拿不住。
想到這裡,更感到飽經風霜幾個字是怎麽寫的。同為四十多歲,人和人的差距越來越大。他走到廚房,舀了點水泡飯,再加上一碟下飯的小菜。不知道攢的這幾個錢還能度過多長時間。最近吃的倒是越來越簡單。以前上班時,下班的途中買上一包雞翅,幾個涼菜是很尋常的事,在這個城市裡,哪個菜不要二三十?但真要等到沒有工作,用預算的角度來看,才知道菜場裡十幾塊可以買很多菜。兩塊錢一把的芹菜,幾毛錢的茄子,這都是實打實的價格。
話雖如此,沒有入帳卻不是長久之計。但去哪裡找一份工作?
他吃晚飯,洗碗的時候想到老唐以前說過的話,
她的飯碗才是萬無一失的。憑什麽呢?領導憑什麽就給你留著飯碗。可見人既不能輕信,也不能自以為是地以為拿住誰。 等一下,為什麽他用的是“拿住”而不是靠上,潛意識使然。他太了解老唐,說話時會打量,也會試探,有時提醒過,不要如此外放,不乾自己的事,就不要過多打探。不知說過多少次,用力關門是不好的,把怒氣發泄住在附近的人們,既不認識,也顯得莫名;再者打探也是不對的,如果旁人出門,最好不要立刻跟著出去,諸如此類看起來是很小的事情,但卻不給別人留一點空間。
他之前注意過很多次,鄰居一旦出去,不管是買早餐也好,還是拿包裹,不過一兩分鍾的時間,老唐也會把門打開。
“關你何事呀!”有一次他忍不住說,“留點余地不好嗎?”
對方聳聳肩,看到就是賺到,不管不顧。
記得以前才結婚的時候不是如此, 可見女人到了一定的年齡,如果沒有足夠的自律支撐,很容易就變得暴躁、易較勁,雖然不知較的是什麽勁。
住在這裡沒有過多接觸都如此這般,他不敢想象老唐在公司裡會是哪種狀況。雖然晚上吃飯的時候,也會說起上班時的一些雞毛蒜皮的事,但他由於自己工作壓力太大,加上交通途中需要一個多小時,太過疲憊,所以常常當做耳邊風,聽,只是個動作,而不是內容。
他現在倒是很看得上那些不做聲的人,幾乎讓人感覺不到其存在,不會刻意彰顯存在感。
算了,還是喝點東西,準備入睡。現在已經到了晚上九點半,雖然第二天不用上班,但如果作息不規律,很容易就此放松下去。他已經有了些困意,如果不及時入睡,待會只會更加清醒。剛才傍晚的時候,看到旁邊的下班回來,看到他輕輕地合上門。沒有摔門,看上去不過三十左右,和自己十五年前差不多。
誰知道呢?時光容易把人拋。
個人自有造化。
他眯上眼,很快入睡。不需太多醞釀,無望的內心鬥爭和疲憊感讓人昏昏沉沉睡去。在夢裡,突然看到老唐的冷眼。
“哼,她憑什麽?真以為自己是老板娘?”
虛虛實實,都說夢以反的居多,但其中的神情、言談舉止卻和往常相似。他醒過來喝了點水,這話顯見得聽過。當然,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但老板娘就是老板娘,哪裡來的“以為”?
他迷茫片刻,決定不做多想,昏昏沉沉再度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