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露珠還在樹枝上重溫著昨夜的舊夢，皮探長正準備吃早飯的時候，就接到電話趕過去。

　　街邊公寓的一棟，鄰居早上出門上班，發現和往常不同，卻沒有料到是如此重大的事件。

　　“哪裡不同?”皮探長皺著眉頭，最近的事情比較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通常早上七八點鍾，那人的老公上班輕手輕腳，幾乎沒有聲音。但片刻後，那人出門時會摔一下門。”

　　“當然，對於這種摔門聲是極其反感的，如同噪音波般，震的門響一下，特別是在兩個門離得如此之近的情況下。但這天早上居然沒有聽到，出門上班時，發現有人倒在門口。”

　　他的下屬很快把事情簡單地描述一遍，又把資料包拿過來。

　　皮探長迅速打開文件夾，瞄了一眼。本來以為是尋常的治安事件，但對方的身份卻讓人感到有些重合。

　　“唐某，公司員工。”公司名稱有點印象。

　　“這不是王岸芷她們那個公司嗎?”皮探長敏銳地說。

　　看來事情並沒有完結，之前楊總事件並不是偶然發生。皮探長警惕地抬起頭來，可以把她的老公喊回來問問，看有沒有線索。

　　“是。”下屬恭敬地說。

　　沒過多久，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出現在門口，極其茫然。他剛從公司趕回來，上司對其嗤之以鼻，覺得動輒請假，不是個合格的員工。但既然年齡不是對方想要的青蔥懵懂層，也就忍氣吞聲，過了這些年。

　　他有些發愁，不知該做出何種反應，只是坐在那裡。本來飯碗也是勉強，老婆也是勉強，但現在卻是沒有出路。

　　“來，喝點飲料。”皮探長遞過一瓶水。

　　那人接過來，低著頭，不願對視。

　　“早上出門的時候，有什麽特別的事情嗎?”

　　“沒有，和往常一樣，早二十分鍾出門，之前還沒有不同，煎了個蛋，吃了點小米粥。”

　　皮探長翻開著資料夾，“那最近有什麽不同?比如工作方面，是不是壓力很大?”

　　怎麽說呢，他坐在那裡慢慢地想著，當然不能說最近對方脾氣是如何的暴躁，如何動不動就嫌棄他賺的沒有別人多，工作也快要保不住;今年的飯碗看來是沒有辦法拿住，上司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讓年輕的同事對他呼來喝去……但是慢著，這些要說給面前這位聽嗎?

　　相關，還是不相關?

　　“工作方面的確壓力很大。”他想了想，慢吞吞地說，“誰都有壓力。”這是不出錯的話，既沒有太多的情緒，也部分回答了問題。

　　但皮探長是明顯不滿意的，他當然希望能夠聽到些細節，有特殊意義的細節。如果不是因為這些看不到的細節，這件事就不會發生。

　　如果是以前學院派的皮探長，他可能想不到應該如何讓面前這位男人開口，說一些不是中規中矩，摸不到皮毛的話，但現在不同，自從在長航分局的碼頭上掛職歷練過，他就越來越懂得人情世故，知道怎麽讓別人開始說話。

　　“我住的附近有一個很大的超市最近倒閉了，但之前有跡象，幾個月前在那裡花十幾塊買了一盒炸丸子，回來吃發現裡邊都是麵粉，讓人很是失望，還不如五六塊錢半斤的蔬菜丸子，但在之前卻從未有過。所以，事情在發生前多少總會有些線索，不管是幾周，還是幾個月。”

　　對方慢慢聽著，超市、丸子、麵粉，這些都是很平常的東西。

在不知不覺中放松下來，開始說一些隨便的話。　　“質量下降了是嗎?沒有以前做的好。”那人回想著，“早上吃飯的時候，老唐不是很滿意，她最近脾氣越來越大，對什麽都看不順眼，不滿意。她問到我的工作，和上司的關系有沒有稍微好一些。‘天哪，怎麽會?’當時我就忍不住說，我是被動的，一個基層的員工，別人要揉扁搓圓，又有什麽辦法。然後她就又開始喋喋不休地發表意見，說我總是和同事處不好關系。”

　　“‘得了吧。’我最近上班很受氣，因此也就回敬道，‘你不就是和那個楊某關系好點嗎?’這下她突然不說話，我知道說中了心事，因為最近好像那個同事也不得勢了。”

　　“怎麽，她們關系很好嗎?”皮探長敏銳地問。

　　“還可以，兩人都是老員工，經常一起吃午飯，而且說得上幾句話。”

　　皮探長想了想，打開另一個資料夾，從中拿出王岸芷的照片，“這個人見過嗎?”

　　“沒有。她們單位的同事，事實上我都沒見過。沒有聚過餐，也很少參加單位組織的活動。”

　　這是很常見的事情，現在，很多人寧可呆在家裡吹吹風，喝點飲料，也不願出去看些臉色，特別是還要用點心力應付的情況。

　　皮探長理解地點點頭，“嗯，這也是她的同事。”

　　“是嗎?”對方不經意地說到，“對，她是說過，有個同事長的還挺漂亮的，領導經常派去大領導辦公室送資料。”

　　“嗯?她們關系好嗎?”皮探長又問道。

　　“不知道呀。”

　　“好吧，謝謝你的配合，如果再想起來哪些細節，隨時打電話。”皮探長站起來，又從夾子裡拿出另一張照片，“這個人見過嗎?”

　　“沒有。我對她的同事只是耳聞，從來沒有見過。”

　　照片裡是小楊的側面，穿著綠色襯衣，眉毛上刷著棕色的眉粉，看上去極為修身和精致。

　　片刻，下屬把進一步的情況進行了匯報。小區只有門口有監控，樓道裡沒有，電梯口有，但人來來往往很多，沒有發現有特別的情況。初步發現是在門口的卡片上，上邊塗了特別成分，可以快速起到作用。

　　“一般人開門看到門上的卡片，有隨手拿下來扔到一邊的習慣，可能就是鑽的這個空子。”這就是皮探長的第一反應。

　　“大概率如此。對了，她的老公看上去情緒有些低沉，會不會因為常常被壓製，所以忍無可忍下在出門後不久折回，用手套仔細地把事先準備好的卡片插在門上?畢竟，他當然知道門口沒有監控。”

　　“本來是不能排除在外。”皮探長若有所思，“通常情況下，無論是厭倦的丈夫還是沒有指望的妻子都有可能做出驚人之舉，但這次不同，之前事件在先，二者有緊密關聯。”

　　他們又討論了一會，上午很快就過去，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

　　皮探長點了一個麻辣燙，在夏天由熱轉涼的轉折點，吃上一大碗麻辣燙，倒也不錯。裡邊滿滿地放著蝦餃、肉卷、土豆片、油麥菜、藕和蒿子稈，還有面條和紅油。

　　“魚丸呢?我還點了魚丸。”他突然發現雖然很大一碗，卻好像少了點什麽。

　　“可能多放了幾個牛肉丸。”他的同伴說道，“你看，魚丸和牛肉丸基本上長得差不多，都是圓的，如果拿的多，也是有可能。”

　　皮探長吃著一大碗麻辣燙，他已經忘記了漏了幾顆魚丸所帶來的細微不快。

　　“多吃點，下午還要跑幾個地方。”

　　“當然，我一般中午吃得很多，晚上過了八點就堅決不吃任何東西。”

　　“事情多起來怎麽辦?做的事越多，胃口就越好，我就總想吃宵夜。”年輕的下屬又喝了幾口大骨湯。

　　“等再過幾年，就要枸杞泡水喝起來。”皮探長搖搖頭，“還是太年輕。”

　　蝦餃的味道也很不錯，和黃金蛋餃相比，他更喜歡蝦餃些。記得很多年前吃的魚糕，真是美味，滑而不膩。這裡要是有魚糕就好。

　　吃晚飯走出來，面前的高樓反射著陽光，十分刺眼。皮探長皺著眉頭，不知為什麽那層窗戶特別反光，為什麽別的樓層沒有?是不是掛了鏡子。但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沒有人說過陽台上不能掛鏡子，但憑個人基本的舉止。

　　話雖如此，陽光過於晃眼，皮探長的心裡還是劇烈地跳了幾下。雖然吃午飯的時候貌似很輕松，無論如何，吃午飯是他們每天的一部分，不管面對何等巨浪，都得踏踏實實地吃飯，好有力氣乾活，不然下午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但現在他已經漸漸回過神來，如果說之前楊總的事件還有可能是自己不小心，一個極其偶然的境況，但現在兩件事情重合，可見是有人蓄意為之。

　　換句話說，這是一次雙重驗證。他站在路口，夏天的暑氣還在勁頭，樹葉在陽光下抖動，發出細長的影子，知了在樹上肆無忌憚地叫著。

　　從哪裡著手?事情比想象的要緊急，對方按捺著那看不見的手，處在刻不容發的境地，好像站在樹蔭下，看著暑氣的升起。而且這次，再也不能排除任何人。

　　皮探長不自主地攥緊了拳頭，不管對手是誰，不能再在眼皮下溜走。

　　他回到辦公室簡單收好咖啡色的皮包，把一個淺紫色的文件夾放裡邊，又打開記事本，記下幾個基本的問題。不打無準備之仗，全憑現場發揮固然是好，也容易漏掉之前想到的關鍵點。但突然間，他想到剛才中午吃飯時無意之間聽到的一句話，是什麽呢?看來事情一多，就會忘掉一些，他打開記事本，記下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