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我已是年老體衰,油盡燈枯之時,便是不死在朝廷大軍的手中,也已是命不久矣,又何必再做些徒勞無益之舉呢?”
小明王和甘瑞對於馬羽撤離的請求,自然是毫無疑義,只是沒想到止止道人,卻是輕歎一聲搖搖頭,拒絕了馬羽的請求。
焦玉和馬羽聞言,當即就急了,馬羽還想再勸,卻沒想到焦玉先一步瞪目結舌急聲道:
“師父為何如此糊塗?什麽年老體衰油盡燈枯?在徒兒看來,師父身體安康,壽與天連、還有大把時光又何必自暴自棄?況且師父一生都在與昏聵朝廷抗爭,最後若是反而死在朝廷之人手中,豈不愧對過往一生?”
身體安康,壽與天連?
止止道人聞言苦笑,他的身體狀況自己最是清楚,知道自己已是時日無多。
哪怕是就只是這麽乾站著,他都能感受到體內的生機在漸漸流逝,就算下一秒他也可能就地羽化西去,都不是什麽稀罕事。
他輕搖搖頭,還想說些什麽。
可焦玉久伴他身邊,自是最清楚他的心思,當即也不給他開口拒絕的機會,又道:
“若是師父嫌高崗山路途遙遠,不想來回奔波,那不如徒兒想個折中之法,不去高崗山,改為撤往高崗城後山,如何?”
止止道人有些好笑、又有些欣慰地看著眼前,通紅著雙眼的愛徒,內心不由地一陣感慨。
這傻徒兒,終於還是長大了。
焦玉年歲尚幼時,止止道人便喜其聰明伶俐、好奇心旺盛,面對事物總會有天馬行空的想法,便收起為徒,至今已是有多年。
自打拜自己為師之後,焦玉面對自己時總是言聽計從、執禮甚恭,何曾有過現如今這般,激動得面紅耳赤,甚至敢於面斥自己糊塗的時候?
止止道人亦知,焦玉這副看似無禮的模樣,實則是出於對自己的關心,可是,自己的身體早已是凋落不堪,不知何時,就要乘風而去,又何必再過多折騰,徒拖焦玉等人的後腿,成為他們的累贅呢?
止止道人一生要強,從不有求於人,即便是如今已然油盡燈枯之時,也不願為他人增添麻煩。
而且,他一生在江湖漂流,居無定所,直到晚年收焦玉為徒後,才在這高崗城建起一座破道觀,勉強算是一個落腳之地。
因而若是非要讓他選一處做自己此生最後的落腳之地,這小小的一畝三分地,莫過於是個最好的選擇。
於是乎無論焦玉如何相勸,他都只是搖頭不肯松口,執意要留在此地。
焦玉又氣又急,臉紅脖子粗地還要再勸,馬羽卻是伸手拉住他輕搖了搖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焦玉見狀也頹然安靜下來,他低著頭紅了眼眶,不複多言。
馬羽心中同樣是五味雜陳,他與止止道人接觸不多,但對於止止道人亦很是敬重,自然是不願見他落入元邦王朝手中。
可道人不願撤離卻也沒法強逼他,隻得真情實感、恭恭敬敬地朝道人鞠了一躬,便轉身拉著焦玉離開。
臨行前,止止道人將黑火種子交到焦玉手中,囑托他有機會,可將此黑火種子完善一二,日後定能成為他們的助力。
接著眾人稍作等待,等焦玉收拾好細軟,說是收拾,實際上也沒什麽好收拾。
焦玉雖乃商賈之家,但在止止道人的影響下,對於錢財也並非很是看重,隻帶了重要的東西,便再無他物。
一行人互相攙扶著走出密室,
邁過樹林來到道觀前院,他們正欲推開大門趁夜離開此地,卻被馬羽給攔了下來。 “等等!”馬羽一手將眾人擋在門後,自己則豎起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聆聽著門外的動靜。
這般謹慎的姿態,讓除去甘瑞以外的一眾義軍,都覺得馬羽是否有些過於小心,心中正誹謗之時,竟果然聽到一陣陣交談聲,伴著腳步聲漸漸靠近而來。
這下子,滿心的誹謗都化作驚訝與佩服,先前除了馬羽,可沒一個人聽到門外有動靜的,這小子莫非是順風耳不成?
馬羽卻並未理會他人的想法,面色凝重地將耳朵貼在門後,試圖聽到些什麽,他先前分明聽到門外來者,口中出現過“高崗山”的字眼!
高崗山?自己的師父文剛可不就在高崗山上嗎?這群為朝廷效命的守衛,為何會突然提起高崗山呢?
馬羽心中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當下也顧不上身後這群人,隻想從門衛守衛口中竊聽到更多消息。
隨著守衛越行越近,他們口中的話也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嘿!你們可知,拓拔將軍選在今日為他的侄女大擺婚宴,是為了什麽?”
一個守衛似乎得到了些情報,得意洋洋地向其他人發問道。
有人不解地回應:
“擺婚宴說明今兒個是良辰吉日唄,這能有什麽說法?”
“一看你腦子就不活泛!那你倒是說說,只是擺個婚宴,為何拓跋將軍和蕭將軍都不曾露面?又為何把城中守衛都撤了個七七八八,為數不多的那些個城門守衛,也賞賜好酒,讓他們喝得酩酊大醉?”
“說明……說明拓拔將軍體恤咱哥幾個,讓我等也同喜同喜?”
那人依舊是不理解。
最先發問的那名守衛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罵道:
“你是不是傻?我們是守衛!一年三百六五天都不得空,同喜?最多賞你點銀兩,你就偷著笑吧,怎麽可能像今日這般?”
有別的守衛不耐煩了,當即也罵道:
“所以你想說什麽?大老爺們老繞著彎說話累不累啊?”
那人也不惱,隻嘿嘿一笑,壓低聲音:
“拓拔將軍之所以會這麽做,是因為想借蕭公子與他侄女的婚宴,撤去城中守衛,示敵以弱,讓敵軍降低防備心,然後趁夜率軍突襲的!”
幾十個守衛頓時嘩然,有的大讚拓跋戍用兵如鬼神莫測,有的則遺憾沒能隨軍出征建功立業,都圍著那人吱吱呀呀說個不停,讓那人的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
“你們就聽他胡說八道吧,艾仕成那賊子都被將軍嚇跑了,方圓十裡地以內,哪還有敵軍啊?將軍出征要打誰?”
自然也有懷疑之人發出疑問,那人也是得意洋洋地答道:
“聽說……我也只是聽說,高崗山上可有狠角色,將軍能按計劃出兵,取下他的腦袋,那可是大功一件,要得鎮南王嘉獎的!到時候我們說不定都能沾沾將軍的光,領些賞錢,可惜,可惜……”
仍是有人不信,又問道:
“照你這麽說,將軍早該率軍出營了吧?怎麽城中軍營那一萬多人馬,一點動靜都沒有?”
“嘿!這就是我為何要說可以啊!告訴你們,這事可是秘密,你們可別跟其他人說;我聽說之所以將軍沒能率兵出營,是因為打北邊來了個大人物……”
接下來的話,守衛已抵近道觀門前,隨時準備推開大門,馬羽沒辦法再竊聽下去,裝作道觀內小道士的模樣,將大門拉開一條縫。
一眼望去,門外的守衛剛剛好十人,那有著小道消息的守衛就被眾人如同眾星捧月似的圍在正中。
將道觀門口打開,正侃侃而談的那人頓時住了嘴,不再多言。
馬羽看他一眼,將他的模樣記在腦海中,接著便裝出一副驚恐的模樣,探出半個腦袋,嘴皮子不利索地說道:
“各……各位官老爺,這麽晚來此,可是有……有什麽要緊事?”
有一守衛抬頭將整個道觀掃視一圈,有些奇怪地問道:
“我在高崗城斷斷續續也生活過不少年月了,怎麽不知道這裡還有做破道觀?”
“回稟……回稟官老爺,小的這座道觀……是祖上傳下來的,往日也不對外開放,無需……無需外人進貢香火,不知道此道觀,倒也不奇怪。”
那守衛想想,也確實如此,便也沒有糾纏,說起了正事:
“今日拓拔將軍開恩,讓我等休息一日,本在營裡待得好好地,突然見你這破道觀強光大作,上頭讓我等過來看看是怎麽回事!”
馬羽故作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稟告各位官老爺,小的……小的愚笨,手腳也……也不太利索,不慎打翻了油燈,屋裡走水了,是以……火光大作,不過小的已將火光全都撲滅,就……就不勞煩各位官老爺費心了。”
走水?守衛彼此間對視一眼,都不相信馬羽此言。
他們跟隨拓跋戍的時間可不短,無論去到哪,都是肩負著城防、營防的職責,經驗豐富得很,一眼就看得出來,馬羽在撒謊。
畢竟馬羽身上乾乾淨淨,沒有撲火的煙塵,空氣中也壓根就沒有物件燒起來的煙火味,怎麽可能是走水了?
他們頓時警覺起來,上前兩步:
“走水?那可是大事,把門開開,我等仔細檢查一二,若是沒有其他異樣,自然不會難為你。”
馬羽的表情有些僵在臉上,他先前從這些守衛口中聽到高崗山的字眼,一時間有些神思不屬,隨口就扯個謊,沒想到竟被一眼就給識破了。
這門後若是只有焦玉和止止道人,那還說得過去,這門開了也就去開了。
可偏偏小明王加上甘瑞等十余名義軍可都躲在門後呢,他們和這群義軍可是死對頭,讓他們進入道觀,可還得了?
眼瞅著門裡的義軍都已一手握上刀柄,蓄勢待發。
這要是真讓他們打起來,可不得把兵營裡那一萬余號兵馬給驚動了?
馬羽心念電轉,閃身從門內竄出來,順手將門掩上,然後一路小跑著來到守衛面前,不著痕跡地往他們手裡各自塞入幾兩碎銀子:
“讓各位官老爺跑一趟,小的實在是過意不去,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還望各位官老爺高抬貴手,放我一馬。”
可惜,馬羽放低姿態卻反而弄巧成拙。
守衛們見他這副模樣,各自心思不盡相同,有認為馬羽其實是賊,在此偷東西的,也有認為馬羽在道觀中私藏寶貝的。
反而是一個個更加不願就此離去。
馬羽無奈,隻得說道:
“小的……小的明白了,這就把門開開,讓各位官老爺進去。”
說罷,他轉過身,一路小跑到門前,對著門後嘀咕道:
“無法將他們支開,待我開門的一瞬間,爾等不要過多停留,立刻出城而去,這些由我來對付!”
門裡傳來一道微不可察的輕微敲擊聲,身後守衛已然走近,距離小明王、甘瑞等人不過是一門之隔。
馬羽一手握住門把,臉上依舊諂笑著,雙眼間卻已是殺意凌然。
“咚!”道觀大門被猛然推開,身後的守衛還未來得及反應,十余道身影並已然從門裡闖出,沿著街道揚長而去。
一群守衛措不及防,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