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忠全被他噎的說不出話來，咬牙擠出兩個字:“進宮！”

　　臥槽，又被猜對了?！

　　劉珞對曹佾笑著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是好事！”

　　然後對曹正道:“勞煩曹管事把馮向送到我府上，這個人，我收了。”

　　曹佾看了眼前面林忠全的背影，低聲問道:“什麽酒，什麽好事?”

　　劉珞也壓低聲音道:“這事兒吧，我大概知道，但眼看都要進宮了，還是讓官家說吧，我這提前說了不合適啊。”

　　曹佾就閉嘴了，官家找你有事，卻被人提前告知了，什麽叫臣不密則失身?劉珞雖然還稱不得一個臣字，卻已經洞悉了為臣之道。

　　自己還傻乎乎的問?娘的，丟人！

　　趙禎沒有在垂拱殿接見二人，而是在偏殿用午膳。

　　大宋普遍沒有吃午飯的習慣，一般都是早上睡醒了一頓，晚上睡覺前一頓。但也有有錢的人家一天吃個四五頓，早飯、午飯、下午茶、晚飯、夜宵，跟後世的人一樣一樣的。

　　趙禎在外庭一天到晚不知道有多少事要處理，勞心勞力，回了后宮還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要處理，繼續勞心勞力…所以一天兩頓哪頂得住?

　　趙禎問了問，曹佾和林忠全是吃了早飯的，劉珞卻沒顧得上吃早飯就被喊去了曹家，於是呵呵一笑:“少年人長身體的時候，不可有一頓沒一頓的，要多吃！林卿和景休也沾沾劉珞的光，和朕隨便吃一點吧！“

　　跟官家吃飯不可能四個人圍一桌，那也太科幻了。一人一幾跪坐，官家自然在上邊面南背北，曹佾一個人面西背東居左而坐，對面是林忠全和劉珞。

　　趙禎的節儉是出了名的，他不是後世大明嘉靖皇帝那種“節儉“——節儉到只有八件衣服，隻吃素齋，只不過一件衣服要幾千兩，一頓素齋要上萬兩…

　　等劉珞看到自己案幾上的菜，三菜一湯，只有一份炙羊肉是葷菜，還有一份水煮青菜，一個某種蘑菇，湯是豆腐海帶湯。

　　哦，還有一碗飯，白米飯。

　　這是皇帝的午飯?還是號稱富宋的皇帝的午飯！

　　劉珞忍不住想把趙佶那個灰孫子給拉到現在來，讓他看看自己祖宗吃的什麽，你祖宗省吃儉用就是讓你用來造的?

　　趙禎見他不動筷子，問道:“劉珞，不合胃口?“

　　劉珞趕緊挺直身子道:“不是，只是見官家吃的太素了，草民心有所感。“

　　趙禎道:“朕一個人一頓飯能吃多少東西，三菜一湯足矣。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無論是為君，還是為臣，有愛好不可怕，但惹得下面的人人人逢迎，就不美了。“

　　這下林忠全和曹佾也趕緊放下筷子，躬身道:“臣，謹受教！“

　　趙禎擺擺手，“是朕的不是，哪有用飯時候說教的，且吃！“

　　他們來的時候趙禎本就吃的差不多了，為了照顧他們才沒有放筷子，曹佾和林忠全要講究一個君前的禮儀，細嚼慢咽，劉珞早餓的前胸貼後背了，所以一頓狼吞虎咽，幾下就扒完了。

　　趙禎好笑道:“可夠?不夠再讓人加點飯菜，莫要出去說朕隻給你吃了個半飽。“

　　劉珞拍拍肚皮，打了個飽嗝道:“飽了！“

　　旁邊就有內侍上前一步，要呵斥他君前失儀，被趙禎攔了，“少年人天性罷了，朕不知有多少年沒見到過在朕面前如此隨性的人了…劉珞，聽聞你還懂做菜?水平如何啊?“

　　劉珞指著曹佾道:“昨日剛給國舅做過一桌，

草民不好自吹自擂，還請國舅評判。“　　曹佾暗罵，你小子老是折騰我作甚！忙把嘴裡食物咽了，放下筷子，用毛巾擦了擦嘴，回道:“劉珞的廚藝，堪比礬樓名廚！官家今日若無大事，可讓劉珞在宮裡為官家做一頓晚膳。“

　　國舅的報復來的好快啊！但官家的膳食是一般人能做的嗎?那不得政審祖上八輩子?

　　劉珞總不能說我不做，隻好再次禍水東引，說道:“草民不知官家口味，不過草民所長，乃是葷菜居多，比如昨日在國舅府上做的就是六菜一湯，全是肉菜。“

　　嗯，皇帝陛下三菜一湯，只有一個葷的，國舅六菜一湯，全是葷的！

　　國舅，你很好很強大嘛！

　　曹佾面紅耳赤的要請罪，趙禎不以為然:“你那點算不上奢靡，劉珞是在逗朕開心呢！”

　　曹佾是被劉珞惡心的吃不下去了，林忠全也識相的放下筷子。饒是林都知也受不了三個人圍觀自己一個人吃飯，其中還有一個是皇帝，你餓死鬼投胎怎地?

　　自有內侍把殘羹剩飯收拾了，奉上漱口水和茶水，趙禎才道:“劉珞，朕要見你，不是因為你能製出那等烈酒，也不是你能主動將烈酒的售賣交給朕，你知道是為何嗎?”

　　劉珞假裝思索道:“應該是草民跟林都知說，草民不會在大宋境內販賣那最烈的酒。”

　　趙禎毫不掩飾自己的滿意，道:“不錯！人都說，無商不奸，無奸不富，你能在財帛面前守住做人的底線，這才是朕最歡喜的。”

　　劉珞歎道:“草民以為，天底下大多數商人，還是正直的。”他給趙禎說了那日自己府上讓酒樓送席面，結果餐具比席面還貴，而酒樓卻半個銅板的押金都沒收的事，“草民覺得，無論做什麽，都要講一個信字。農家種地偷懶，那是欺騙老天，老天自然不會給他好收成。商人欺騙買家，可一不可再，早晚被人砸了招牌。臣子欺騙君王，或能一時人前顯貴，遲早終歸身敗名裂！“

　　趙禎接問道:“那若是君王欺騙臣子呢?“

　　劉珞斷然道:“無他，身死國滅耳。“

　　趙禎一怔，大笑道:“好一個身死國滅！“

　　他揮手讓內飾們都退出偏殿，緩緩道:“林卿，你來說罷。“

　　林忠全對曹佾說道:“劉珞那裡製出了一種酒水，極烈，昨日我讓皇城司一個老酒饕嘗試，八兩即倒。“

　　曹佾訝然:“半斤就倒了?“

　　這是酒還是蒙汗藥?

　　林忠全肯定的點了點頭:“不過劉珞說，此酒有弊端，久飲之下，會傷人心智，損人肢體內腑，壯年時無恙，老年時發作。故請此酒販於四方，獨禁大宋，官家讓皇城司輔助國舅來做此事。“

　　曹佾心說果然啊，果然又是這小子弄出來的事！自己昨天剛警告他什麽來著?

　　本來以為三天進開封府已經夠鬧騰了，這倒好，今兒直接鬧騰到皇宮了！

　　曹佾對趙禎道:“官家，曹家有釀酒的作坊，但販酒一直在大宋境內，如果要販往番邦外國，須得先打通道路。“

　　嗯，就是走私通道，不光是字面意思上的道路，還有兩國官員。

　　林忠全道:“遼國方面，有現成的路子，其他幾國，皇城司會協助國舅。“

　　曹佾點頭，這種事也只有皇城司搞的定。他想了想，又問劉珞道:“製這酒，可好學?日產幾何?售價幾何?“

　　劉珞道:“好學，半日就可學會。日產麽，我粗略算過，一個時辰，百斤普通酒水可得約莫十斤烈酒，一斤五百錢。“

　　“五百錢！?“曹佾的反應和林忠全如出一轍。

　　劉珞淡淡道:“這是出廠價，哦，就是我賣給官家的價錢。賣往遼國嘛，我想的是兩貫錢，西夏窮，可以低些。不過這要看大宋的戰略，想多賣，就便宜些，想少賣，就貴些。“

　　曹佾倒吸一口涼氣，直想問哪個冤大頭會買?

　　林忠全之前不知道劉珞的產出比，聽到是十出其一，也被他的黑心給驚呆了:“劉珞，照你的說法，普通酒水一斤不過六文錢到十文錢，就算一斤十文，百文錢即可得一斤烈酒，你賣官家…五百文?“

　　這事他既然知道了， 就必須當即提出來，不然等事後官家發現，那就是方才說的臣子欺騙君王，在場的各位有一個算一個，都沒跑！

　　趙禎不知道民間酒水的價錢，沒想到劉珞居然敢掙自己五倍的錢。不過劉珞既然都坦陳了十得其一，便說明沒有藏著掖著的心思，且看他自辯。

　　劉珞道:“林都知，帳不是這麽算的。首先，都知沒有算其他成本，場地租金，雇人成本，酒水損耗，器具打造，這都要錢。“

　　他沒有說的是，這些東西都要錢不假，可平攤到每斤酒水裡面，也不知有沒有幾文錢…

　　“最重要的是，都知漏算了最關鍵的成本，發明成本！“

　　“何謂發明成本?“問話的是林忠全，趙禎和曹佾也都在心底問了一遍。

　　“發前人所未明，即是發明，創前人所未造，即是創造。”劉珞給幾人闡述了兩個新名詞，“最貴的，不是物質本身，而應當是能工巧匠們用於發明創造的心血。草民打個比方，如果今日的大宋還沒有弩這種東西，草民發明創造了弩，可算於國有功?”

　　趙禎道:“自然算，大功！”

　　劉珞又問道:“若草民只是一個最底層的賊配軍，還是廂軍那種，那草民的功勞，可能直抵禦前?可會被上官據為己有?”

　　趙禎無法回答，因為他知道，這幾乎是一定的。

　　林忠全和曹佾也無法回答，因為身在官場這麽多年，不黑也被熏黑了。

　　“既如此，草民吃過一次虧，下次縱有再好的想法，又為何要拿出來平白受人盤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