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勝羌堡重新出發後,劉珞就變得有些沉默寡言,好似被什麽想不通的事情給困住了。
又過了一日,狄詠實在受不了旁邊的馬上杵著一根木頭,忍不住湊近問道:“小師弟,你到底在想什麽,想不通的話,說出來大家一起出出主意。”
劉珞一臉哀容道:“當年范公和師父等人得花多少力氣,才能把遊牧了幾百上千年的羌人給安撫到堡砦裡,心甘情願的學習漢人耕種。勝羌堡的少堡主甚至還取了個漢名,承宋,承宋,承恩大宋啊!”
他用馬鞭指著左右天地茫茫,“這才十幾年,范公和師父當年插在西夏人眼前的一根根釘子,就眼見著快要腐爛了…”
狄詠道:“不至於,西夏人這幾番不還是不敢深入嘛!”
劉珞搖頭道:“西夏人這是在試探,就像看到一堵爛牆,總要先踹幾腳看看,要是發現松動了,再招呼人一起推倒也不遲。”
狄詠皺眉道:“你的意思是,西夏人就是在找這堵牆已經松動的地方?”
劉珞道:“我這兩日一直在想,西夏人圍靜邊砦隻圍了幾日就退去,會不會就是在試探,試探是否有左右的堡砦來救援靜邊砦。只要有了結果,不論是有還是沒有,西夏人都能達到目的,自然就會退去。”
狄詠悚道:“如果沒有…”
“如果沒有,那西夏人下一次就可以毫無顧忌的發大軍直撲靜邊砦!”劉珞斬釘截鐵道,“但靜邊砦還是過於深入內地了,西夏人就算打下來,最多也就是劫掠一番,達不到我們之前判斷的,沒藏訛寵想要掠奪土地的目的。但北境三大砦不同,最前面的環威堡直接和西夏接壤,一旦打下來,那可就變成了西夏的領土!”
狄詠接道:“然後再步步為營,蠶食威邊砦和勝羌堡…”
劉珞抿著嘴唇不說話,狄詠也沉默了下去。
一直在旁邊聽著未曾言語的荀破忽然開口道:“不得不說,郎君的這番判斷,頗有狄帥當年的風采。”
劉珞聞言只是搖頭。
荀破看著他認真道:“郎君,若如你當時在勝羌堡所說,能讓北境三大砦同心戮力,西夏人在這一路絕討不到便宜。倘若再能把何中立那個老王八弄走,換一個但凡靠點譜的經略使來,環慶路就可謂固若金湯!”
狄詠歎道:“想消弭兩家幾十年的世仇,哪怕官家下旨,那兩家大概齊也是要陽奉陰違的。”
劉珞道:“別說官家下旨,老天爺顯聖都沒用,想要相逢一笑泯恩仇,只有一個辦法。”
狄詠和荀破都期待的看著他。
“共同的利益,讓他們雙方無法抗拒的,共同的,利益!”
“什麽利益有那麽大?”狄詠將信將疑道。
劉珞嘴角微微上翹,“毒藥如何?”
狄詠不知情,被著實嚇了一大跳,他還以為劉珞一狠心要直接把哪個堡砦全給毒死了算逑,剛要勸,荀破就給他解釋了此毒藥非彼毒藥。
荀破和狄家兩兄弟是劉珞的貼身侍衛,劉珞自然不會瞞著他們,三人都是去過外城酒坊的。
“破軍、殺將多好的名字,偏偏這個叫毒藥,成心嚇唬人不是!”
荀破擔心道:“郎君是要讓這兩砦把毒藥賣到西夏去?”
劉珞點頭道:“是有這麽個想法,但總覺得還不太妥當,你們聽聽看。
我想著,直接在威邊砦設立一個酒坊製酒,這樣一來可以省去沿途運輸的很多麻煩,酒製好後從威邊砦運到環威堡去,
由環威堡直接和西夏人交易。說簡單點就是,威邊砦產酒,環威堡販酒。” 狄詠明白過來,說道:“這樣一來,他們兩家就是秤不離砣砣不離稱的關系,誰要是被西夏人幹了,另一家的買賣也就黃了!”
荀破卻提醒道:“郎君,我記得,毒藥是皇家的生意…”
你當初可是把毒藥這款酒完全交給官家了,這回又想交給小小的兩個羌人部族,別說官家怎麽想,這兩家要是知道自己搶了官家的買賣,你看他們有沒有膽子接?
“我在擔心的也是這個。”劉珞承認道:“還有,如果在威邊砦製酒,是否能保守住製酒的方法,這也是個問題。”
狄詠道:“保密不是問題,只要官家那邊能點頭,皇城司派百八十個人去威邊砦就是了。”
荀破難得一見的反駁了狄詠一回,道:“少將軍,這是邊地,可不比汴梁城。威邊砦要製酒,首先得有原酒,數量巨大的原酒只能從最近的慶州運過去,到時候誰都能猜到毒藥是從原酒裡弄出來的。”
狄詠瞬間語塞,劉珞則誇道:“心思細膩!這一點我也沒有想到, 如此看來,還是要千裡迢迢運酒才行。”
荀破笑道:“相比毒藥的價錢,那點運輸的耗費郎君就不必在意了吧?”
劉珞頷首道:“不錯,做大事不能太算小帳。至於官家那邊,我也隻好來個先斬後奏了!”
狄詠提醒道:“茲事體大,你做不了這個主的!”
劉珞想了想,說道:“西夏一國所需的烈酒,不是這兩個堡砦就能吃下去的。國舅那邊對西夏的生意照樣做,大不了分一些給這兩堡砦就是了。二郎,荀破,你們覺得,一年讓他們賺上個五萬貫可能填飽他們?”
荀破失笑道:“郎君,你在開玩笑吧?一年五萬貫,你信不信他們能給你在砦子裡立個生祠起來日夜香火供著?”
臥槽,劉珞想想一個木雕泥塑的自己高高在上,下面一群髡首的羌人給自己上香磕頭,就覺得後脊梁直冒涼氣…
劉珞趕緊回魂,兩個城砦加起來十萬貫,買得一路平安,想必官家是會想的通的…吧?
“得了,就這麽乾吧!”
“小師弟,還是請奏一番吧!”狄詠勸道,你小子這是慷官家之慨啊!
劉珞輕輕抽了一記馬屁股,灑然笑道:“請個屁,眼前就到威邊砦了,難道要老子在威邊砦等上一個月的聖旨?”
狄詠在後面罵道:“你個十四歲的小屁孩,天天跟誰老子老子的!”
荀破耳邊響著劉珞不羈的言語,看著他疾馳的背影,眼前不禁隱現出汴梁城那個已顯蒼老的身形。
大帥,你找的這個徒弟,也許真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