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下,吳頂牛講了揭竿而起的經歷,又把慘烈的戰鬥過程回放一遍。邢百裡為之血熱,慨然頻頻舉杯。任廣正沉默片刻,也起身為吳頂牛敬酒。
近來,吳頂牛對任廣正很有意見。任廣正來救國軍這幾天,和吳頂牛打過十來次照面。吳頂牛試著說起過從前的過往周旋。任廣正卻不哼不哈、冷淡處之。吳頂牛也曾有過小私心,希望能借助熟人的幫助,在救國軍裡面走個小捷徑。不料,任廣正從心眼裡瞧不起吳頂牛的莊稼人出身,不願與他交往,更不想對其提攜。吳頂牛私下裡自我安慰:“任廣正初來乍到,還摸不清盆碗鍋灶,還不能發號施令。”吳頂牛又盼著任廣正跟身為救國軍總司令的邢百裡為他遞個話。不過,瞧今天這情形,任廣正是壓根沒跟老邢提過半個字。吳頂牛對任廣正意見就更大了。
邢百裡放下酒杯,說:“對了,兩位老弟,有件事忘了跟你說。我的一個結義兄弟,崔老七,拉來一百多號人槍。我封他作了總指揮。”邢百裡隨即又說:“他拉來的人槍多,我就給了他個大官。兩位兄弟,你們別有情緒。”這一點,吳頂牛能理解,剛拉隊伍,你甭管崔老七人品怎樣,本領如何,人家拉來了人槍,你就得給人家裂土封王。
吳頂牛能理解。任廣正卻憤憤不平。在任廣正看來,崔老七不過是個草寇,這要放到過去,草寇只有被國軍追得褲裡拉、褲裡尿的份兒!現如今,天下淪陷,草寇居然來了個大登殿!他任廣正堂堂國軍連長,居然要屈居草寇之下。任廣正很不平衡。
邢百裡好言安慰:“兩位老弟,你們放心,我老邢不會白著你們。兄弟們,中原板蕩,正是你我建功立業的機會。來來來,喝完這杯酒,跟我出去看看滿天星鬥!”三人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而後攜手攬腕來到院外。
吳頂牛很是不解,不就是星星嗎,又不能當糧食,又不能上糞,有嘛可看的?
邢百裡遙指夜天:“老弟,星星就是你我,你我就是星星。看過《水滸傳》嗎?一百單八顆星鬥,正對著一百單八個魔君。英雄造時勢,時勢造英雄。現在天下分崩,暴日欺凌,正是你我發跡建功之時。”邢百裡想了想,又說:“崔老七那個營,全是他當土匪時候的老底子。我不能讓它成了崔老七一個人的武裝。我要往裡面摻沙子。”
吳頂牛和高四輩,成了邢百裡首選的沙子。正在打麻將的崔老七,聽到這個消息後,不由得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一生氣,把麻將摔在牆上:“給老子派來兩個排長?老子不要排長!老子要麻將牌!他娘的,這是要往俺隊伍裡面摻沙子!老子不乾!”崔老七的心腹叫張老九。張老九低聲說:“邢司令說是派他們來充實力量。”崔老七大罵:“充實個屁?充實的都是沙子!告訴老邢,不要!”
張老九面帶驚慌:“七哥,三思啊。老邢那個人你也知道。那家夥目空四海,眼裡不揉沙子。你不讓他摻沙子,他就把你當成眼裡的沙子。”崔老七點點頭,過去撿起麻將:“他娘的,剛才一生氣,十來個麻將都摔爛了,損失慘重。”張老九笑著從懷裡掏出一副麻將。崔老七心花怒放:“老九,你小子有的是麻將啊,好,你小子是個將才。老子提拔你當副營長!”張老九忙表忠心:“謝謝七哥。小弟一定為你鞍前馬後誓死奔波。”
崔老七摸著麻將,沉吟著:“那你說該怎辦?”張老九說:“沙子還得讓他摻。”
崔老七心中不平:“老邢摻了沙子,他眼裡不揉沙子了,老子眼裡可就成了金沙灘了。”張老九一笑:“七哥,我告訴你一個法兒。七哥,讓那幾個沙子進咱們隊伍,進來,咱就擠兌他。擠兌的他站不住腳。沙子一賭氣滾蛋了,就……”崔老七一拍桌子:“好主意……”人不可得意,得意就忘形。崔老七一得意,忘形地把新到手的麻將拍爛了。
吳頂牛和高四輩來向崔老七報到。崔老七沒有好氣,不願讓沙子不勞而獲,就打發沙子自己豎旗招兵。高四輩想要爭辯,吳頂牛卻面帶失望地答應了。
出了崔老七的總指揮部,吳頂牛立刻一掃剛才的頹敗,得意起來。高四輩驚問其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