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時間,老百姓們一陣兒裝成入城的鬼子,接受市民的夾道歡迎。一會兒裝成和小商小販提攜的鬼子,平買平賣,公平交易。一會兒裝成在小吃攤兒大快朵頤的鬼子,大呼“有戲打死你”。
鬧劇折騰了一個鍾頭,大久保還覺得少些什麽。劉砸鍋一拍腦袋:“孩子!”
大久保說:“劉君!你說得對!”偽軍到街頭抓來一個孩子。大久保掏出一把洋糖,說:“小孩,背一篇課文。糖就給你。”孩子用稚嫩的童音背了一篇日偽編寫的課文:“天亮了,弟弟妹妹快起床……”大久保一隻手搭在孩子頭上,一隻手刻意地展示著花花綠綠的洋糖。黑島龜人拍下這個鏡頭。
大久保很喜歡這個孩子,問:“你叫什麽名字?”孩子說:“我叫張中國。”大久保皺皺眉,隨即擠出笑容,說:“很好。小孩,中國好,還是日本好?”六歲的張中國說:“我爸爸說,要是日本人問中國好還是日本好,就回答日本好。”大久保大喜,用手團著孩子的頭髮大笑。
吳頂牛聽到張中國這回答,不由得一陣憤懣。這孩子怎這樣說呢?小小的年紀就忘了國家?
黑島忙拍下這張照片。孩子又說:“我爸爸說,可是心裡得記著,還是中國好。中國好,沒有日本兵的中國更好。”
孩子還太小,不知道說錯話是要付出代價的。這次的代價是生命。片刻之後,狂性大發的大久保抓起六歲的張中國,把他摔死在石頭上。
吳頂牛看到這慘景,血往上湧,情不自禁向前邁進一步。強華及時遮住吳頂牛,踩了他的腳一下。吳頂牛醒悟了,不再衝動。
大久保回頭瞥見黑島,忙問:“這張拍了沒有?”黑島知道是問摔死孩子這張,忙說:“沒有。”大久保長出口氣:“沒拍就好。這張不應該拍。多拍些中日提攜的,體現皇軍協助建立的王道樂土的照片,多拍些。”黑島笑了。其實他拍了,他喜歡這些血腥屠殺中國人的相片。他要保住這些相片。他希望戰爭結束後,他能拿這些血淋淋的相片,給心愛的女人看,讓她崇拜他,熱愛他。
大久保將李倒灶罵了個狗血噴頭,而後逼著李倒灶把錯抓的老百姓都放回去。出城後,吳頂牛發誓要為張中國報仇,提出要去山西投八路軍。強華則認為在本地拉一支像樣的武裝,而後等八路軍挺進後,接受改編,這樣貢獻更大。吳頂牛表示有個叫馬篩海的朋友。馬篩海立了一支號稱南團的抗日武裝。強華聽後如獲至寶,拉著吳頂牛趕去遊說。
當天傍晚,吳頂牛和強華站在暮色中的清真寺外。一個小海裡凡(哈裡發,意為“弟子”)從吳頂牛身邊走過,好奇地回頭看看他。吳頂牛抬頭望望西面的天空,一輪紅日如同浴血一般慢慢沉落。
小海裡凡問清吳頂牛的來意,趕緊進去稟報。清真寺內,馬篩海正在禮拜,虔誠地念著經文。聽說來的是吳頂牛,馬篩海急忙下殿。
馬篩海和吳頂牛敘過寒溫。吳頂牛提起自己的來意。
自古,滄州是‘遠惡軍州’,‘苦海沿邊’,是充軍發配之所,亡命藏聚之地,號稱小梁山。清末以來,大戰不斷,無數武器散落民間。更兼平原上鹼土、棗樹,極易製成炸藥、火硝。是非之地,頑橫之人,更值亂世之秋,1937年年底,滄州之亂,可想而知。
馬篩海也算七十二路煙塵中的一路反王。他正忙著和鄰村打爛鍋,急需援手,對吳頂牛的加盟是舉雙手讚成。吳頂牛問馬篩海是和誰打冤家。馬篩海提到鄰村的民團團長,一股無明業火不由得騰騰燃起。
吳頂牛想細聽端詳,不料,馬篩海卻把話題扯到教門上去了。馬篩海問吳頂牛把齋禮拜的事,吳頂牛故意裝作不太懂得,而後做出一副虛心求教的表情。馬篩海捋著銀須,好為人師地講解起來:“***每日五次禮拜,第一次為晨禮,波斯語稱‘榜搭’;第二次為晌禮,波斯語稱‘撇失尼’;第三次為‘哺禮’,波斯語稱‘底蓋爾’;第四次為昏禮,波斯語稱‘沙目’;第五次為宵禮,波斯語稱‘虎夫灘’。”
吳頂牛笑著說:“你老跟俺說了俺也不懂。別說虎夫灘了,上墳念的經文裡有幾個‘索勒’俺都不知道,要是阿訇偷懶少念幾段俺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