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頂牛大罵著,把最後一發子彈射向坦克。子彈碰到坦克履帶上,隻濺起一點兒火星。坦克似乎毫無損傷。有個小夥子把弓箭都拿出來了。這是他當義和團的爺爺用過的武器。箭就更沒有威力了。
吳頂牛不知道該怎麽摧毀坦克。他攥緊了水壺手榴彈,卻不肯扔。他知道無濟於事。他聽任連長說過,手榴彈傷不了坦克。扔出去白浪費。農民們都蒙了,都沒想起頂牛的炸彈。
坦克不可一世地向前推進。這個巨大的惡魔,給吳頂牛終生難忘的記憶。
在這一刻,他下定決心:“總有一天,俺一定想出摧毀坦克的辦法!”
農民們束手無策了。但是他們沒有想到逃跑。他們不像全副武裝的國軍。他們沒有捷克式步槍,沒有戰車和防禦炮。但是他們有人心眼兒。他們現在想的,是“去他媽的,今天就是今天了。豁出去了。”
坦克輕易地碾碎了寨門。日兵尾隨在坦克後面,呼嘯著攻入北斜門。坦克的使命完成了。自始至終,坦克未發一炮。它隻負責撞開寨門。井上覺得坦克沒必要開炮。開炮是浪費。
吳頂牛把槍一扔,抄起鍘刀:“他姥娘的!俺把俺制定的法兒,忘得鐵鐵的了!拚鍘刀片兒!強中,你到後村求援。”
吳頂牛擦擦為朋友而灑的熱淚,從回憶中回到現實。吳頂牛說:“強中就是到鄰村求援的時候死的。”強華心中還存著一絲僥幸,說:“他死的時候,你親眼看到了?”吳頂牛搖搖頭:“沒有。我沒親眼看到。不過……”
還沒到吳頂牛把這“不過”說完,一夥偽軍撇叱咧嘴地踹開門衝了進來。偽軍來幹什麽?知道吳頂牛打過鬼子,特意前來捉拿?不是。偽軍是奉命行事,另有公乾。原來,大久保命令李倒灶捉拿國共兩黨的地下黨員。李倒灶多憊懶啊,他琢磨了,這人海茫茫的,過篩子一樣找人,多麻煩!他有主意。他派人到村口街頭隨便抓幾個人來充數。結果,吳頂牛和強華倒霉催地被選中了。
劉砸鍋暗地裡盯著李倒灶呢。李倒灶一開始抓人,劉砸鍋就知道了,知道了,就橫插進一杠子。劉砸鍋派人將李倒灶的偽軍來了個大包圍,而後“大義凜然地”對著被抓的人們歷數李倒灶的缺德事。被抓的人們聽後,心中升起一線希望:“看來,劉砸鍋比李倒灶好。劉砸鍋講完了,肯定會把咱們釋放。”結果,大家都想錯了。劉砸鍋不但沒放眾人,還給每一個人帶來一套日軍的軍裝。吳頂牛暗自驚訝:“劉砸鍋這是要擴兵?可就算擴兵,也擴的是偽軍啊。偽軍的軍裝跟鬼子軍裝不一樣啊。難不成這是要把民眾改成日本籍?”
劉砸鍋自有他的道理。原來,大久保忽然接到上司命令,說要拍一些“反映皇軍駐軍與當地百姓友好相處”的“寫真”(日語,相片。)大久保甚是為難:滄州沒有現成的鬼子兵!鬼子兵都南下山東了!
劉砸鍋有辦法,他讓這些老百姓穿上鬼子軍裝,裝鬼子。大久保大喜:“劉君,你是大大的好人!”攝影記者倒也好找,在醫院病床上就有一個。黑島龜人在姚官屯之戰中,被中國軍人砍了一刀,差點兒去見天皇他爸。大久保派人到醫院去請黑島龜人。聽說有任務,黑島病病歪歪地強撐著出來,抱著相機,倚在偽軍司令部的牆上倒氣兒。
大久保命令一個偽軍:“找一個老人來。”偽軍從被抓來的百姓當中,薅了一個,拿刺刀逼著,連打帶罵帶到大久保面前。老頭兒魂飛魄散,以為鬼子要開殺戒,嚇得站立不穩。大久保眯縫著眼,好言安慰:“老人家,你不要怕。我們大日本皇軍,是愛護百姓的。”老頭兒呆呆地看著鬼子。大久保把偽軍痛罵兩句:“馬鹿(混蛋)!怎麽這樣對待老人家?”
劉砸鍋讓一個偽裝成鬼子的老百姓,扶老頭兒過馬路。原本半死不活的黑島,看到老百姓演戲吊兒郎當,比他這個病號還帶死不活,不由得憤懣不已。
扶老頭過馬路的照片拍完了。大久保點點頭:“很好”,而後,示意老頭兒和裝鬼子的老百姓可以走了。老頭兒如臨大赦,青春活力大爆發,一溜煙兒地跑了。裝鬼子的老百姓脫了軍裝,中國人愛看熱鬧的陋習又恢復了,站在一邊看耍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