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侍女從吳頂牛那裡回來,鸚鵡學舌地傳話:“他說不用謝。他說他和小姐你親戚裡道,出手相救是應該的。他說完了,就走了。”回穎詫異之極,低下俏麗的下巴:“他和我是親戚?我怎麽不知道?”侍女也是不懂:“他說小姐你姥姥的外孫女,是他哥哥的弟媳婦。”回穎這個上過洋學堂的女學生茫然了:“這是什麽親戚。我姥姥的外孫女,是他哥哥的弟媳婦。繞得我都糊塗了。”侍女說:“是啊,我也繞糊塗了。三小姐,上車吧。”回穎步履輕盈地走到汽車旁,正要上車,突然憤怒起來,一抖手,把小手槍扔了出去。侍女嚇了一跳:“三小姐,什麽事把你氣成這樣?把小手槍都扔了?兵荒馬亂的,那是老爺讓你用來防身的。”
回穎氣得俏臉生白:“我姥姥的外孫女,是他哥哥的弟媳婦。這不就是說我是他的媳婦嗎?”侍女恍然大悟:“這個壞小子!三小姐,他佔你的便宜。”回穎氣得美目含淚:“我去找他算帳。”侍女忙拉住回穎:“三小姐,你是大戶人家的千金閨秀,跟一個小子爭吵,傳出去好說不好聽。”很重形象的回穎,認為侍女言之有理,隻得忍住怒氣。
當天夜裡,吳頂牛坐在自家炕頭上,笑得前仰後合:“她姥姥的外孫女,是我哥哥的弟媳婦。這位大戶人家的俏小姐居然聽不懂!姐,你說可笑不可笑。”吳頂牛的姐姐招弟,傻乎乎地跟著笑,片刻才問:“頂牛,她姥姥的外孫女,是你哥哥的弟媳婦,這到底是嘛親戚關系?再說,頂牛,咱哪有哥哥啊?”吳頂牛看著姐姐,笑得更厲害了:“姐,你也聽不出來。笑死我了。”
吳頂牛在笑。回穎卻是在哭,她是讓吳頂牛這個嘎咕壞小子氣得直哭。侍女在一旁勸解:“三小姐,你是千金貴體,沒必要跟一個嘎小子致氣。小姐,你把槍扔到哪了?我找不回來。”回穎擦著眼淚,恨恨地說:“找不回來就算了。最好讓那個吳什麽牛拾到了,讓他不小心走火打死自個。”
侍女說:“小姐,我打聽過了。吳頂牛是這樣一種人。他對國家大事不關心,認為那是官老爺的事。他關心的就是地裡的莊稼,菜園子的蘿卜。”回穎微微點點頭,低聲評價:“狹隘!”。侍女說:“跟一般人一樣,他最愛看熱鬧,哪兒有人打架了,他伸著脖子看熱鬧。”回穎點點頭:“魯迅先生說過,伸長脖子的鵝。吳頂牛就是這種鵝。麻木的看客,愚昧的國民。吳頂牛就是麻木的看客,愚昧的國民。”侍女附和道:“三小姐,這種麻木的看客太多了。”回穎沉思良久,說:“中國有希望,任連長就是希望。任連長是抗戰的英雄,是民族的脊梁!”
1937年8月1日,山東菏澤一天之內發生兩次地震。地震波及范圍廣闊,北到BJ,南至鎮江,西起洛陽,東至黃、渤海沿岸。隨後的一個月,老天爺生悶氣,不肯給世人個好臉子,大雨小雨一下就是三十天。雨下得人心亂。平原遠望,霧氣茫茫,滿地的渾水黃湯,一天的黑雲彩重墨。天象不正,迷信的老百姓難免人心惶惶。世人都說,滅世劫難就要降臨了,這劫難,就是日本人的入侵。
吳頂牛和強中,這倆棒小夥子,卻是心裡敞亮,順順當當,就像剛吞下十八個太陽,那叫舒暢!他們可算盼到臭豆腐國府抗戰啦,老蔣往滄州調兵了,看樣子還是要抵抗啊。
倆人賣力地幫著修工事。身大力不虧的任連長,摁著腦袋,瞪著眼睛,不言不語地擦大刀。有個腿兒折胳膊折的傷兵,抱著鋼槍,坐在泥水地上唱戰歌。
傷兵唱道:“上起刺刀來,兄弟們散開。這是我們的國土,我們不掛免戰牌。地方是我們的,我們在這兒住了幾百代。這地方是我們的,不能,我們不能讓出來!我們不要人家一寸土,可是我們不能讓人踏上我們的地界。我們願守上邊的命令,可是我們不能被人無緣無故來調開。君命有所不受將在外,守土抗戰,誰說我們不應該。碰著我們,我們就只有跟你乾。告訴你:中國軍人不盡是奴才!上起刺刀來,兄弟們散開!這是我們的國土,我們不掛免戰牌。”
任廣正擦完大刀,就誇強中:“行,這小子,又能吃苦,又會來事兒,有眼前架式。叫嘛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