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村忠道與小島考其馬一齊撲上來。任廣正身中兩刀,血流如注,眼看性命不保。
大刀隊能讓隊長倒下?隊員們紅了眼,舍生忘死揮刀上前。頃刻間,大刀和刺刀鏗鏘相撞,鮮血迸飛,骨裂有聲。日軍一性真靈,直奔那世去也。任廣正得以轉危為安。
突襲不宜糾纏。任廣正帶招弟兄們邊打邊撤,最終成功而退。歸途中,任廣正激勵眾人:“弟兄們!今天乾得漂亮!殺了那麽多鬼子!你們是好樣的。”吳頂牛低聲說:“軍爺,俺沒嚇得褲裡拉,褲裡尿,讓你們失望了。”任廣正對吳頂牛刮目相看:“兄弟,頂牛兄弟!早晚有一天,咱們要讓鬼子褲裡拉,褲裡尿。吳頂牛,你有種!”
打掃戰場的時候,志村忠道牢騷滿腹地說:“中國人殺完走了,我們挨了打,還得打掃戰場。真是倒霉的事情啊。”井上小隊長瞪了志村忠道一眼,罵了句:“八個野鹿!”小島對朋友表現,也很不滿。
志村忽然燙了舌頭一樣驚叫一聲。其他日兵聞聲,呼啦一聲趕到志村身邊。他們的小眼睛驟然瞪大:他們發現了一個沒撤走的二十九軍戰士。這個中國戰士兩條腿都斷了。他懷抱著還在淌著血線的大刀,倚在帳篷邊上。他看到一堆鬼子如臨大敵地圍著他這個殘廢。他笑了,伸出三個手指頭,笑了。日兵茫然不解,面面相覷。
志村左顧右盼,希望能得到答案:“這個中國兵什麽意思?”其他日兵也是大眼瞪小眼,一無所知。中國戰士說:“三個!三個!”
大多數鬼子兵聽不懂中國話,他們都轉頭看小島。小島說:“他說,‘三個’‘三個’。”志村一臉的茫然:“三個?什麽意思?”中國士兵豪氣衝天地笑了:“我砍死三個!”
小島把中國戰士的話翻譯成嘰裡咕嚕的日語。日兵聽後,憤怒了,他們當然明白中國兵砍死的三個,必然是日本兵,絕不是鯰魚須、鯉魚刺。看到敵人憤怒扭曲的臉,中國兵炫耀地傲然大笑。他那麽年輕,那麽驕傲,面對著死亡,他青春洋溢,依然長笑。他說:“我砍死三個。”小島惡狠狠地瞪著眼,用中國話說:“我射殺了一個機槍手,三個軍官。刺死一個大刀隊員。”中國兵朝地上啐了一口,他啐到地上的,一半是血。
井上小隊長對小島說:“告訴他,他已經是俘虜了。投降吧。投降,不殺他。”
小島很不情願地把這句話翻譯給中國兵。中國兵抱起自己視為生命的大刀。日兵如臨大敵,紛紛端起上了刺刀的三八大蓋兒。中國戰士望著閃著寒光的大刀,飽含尊嚴地說:“兩條腿都折了,大刀已經不能向鬼子砍去了。”他把大刀向自己的頭顱砍去。慘如蜂蠆的刀鋒,恍然一閃,忠勇神勇的頭顱,在碧血飛濺中傲然破碎。
這群鬼子兵無比震驚地看著倒在血泊裡的中國男兒。井上神情肅穆地說:“把他燒了吧。他是個忠義的英雄。”
深黑死寂的荒野裡,日本兵挖了坑,架上劈柴,把西原伍長等鬼子的屍體放在上面燒了。隨軍僧侶念了經。片刻之後,中國的士兵也被放到了火堆上。
熊熊火焰,吞噬了英雄的殘軀。井上看著火焰上面漫舞著飛鴉一樣的木屑,忽然作出一個令日兵們迷惑不解的動作。他一臉肅穆,向著中國戰士鞠了個躬。向敵人鞠躬?小隊長腦子讓火烤得成了漿糊了?日兵們稍稍有些騷亂。
井上轉過身來,兩隻眼睛瞪得像煮熟的湯圓兒。他說了短短幾句話。這短短幾句話,對小島、志村這些初年兵影響巨大,大到幾年後影響了他們的命運走向。
井上不善言辭,但語氣堅決:“剛才這個中國兵做了俘虜,他自殺了。這很值得你們……”
這個笨嘴拙舌的小隊長,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言辭。不過日兵們都理解他要表達的意思了。井上見狀,也就不費力淘神地搜詞找句了。
井上說:“如果有一天,你們也做了俘虜。你們也要自殺。這事關你們自己的……榮譽,也關系到我們小隊的榮譽。你做了俘虜,不自殺,你的爸爸媽媽,會很丟臉。知道嗎?你必須自殺,用日本人的方式自殺。這就是我要說的。”井上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你自殺,我會帶領大家向你鞠躬,感謝你。你不肯自殺,我帶著大家向你鞠躬,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