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有場“奇怪戰爭”。說起來跟笑話一樣:一百一十個師的英法聯軍,眼看著盟友被二十三個師的德軍打得鴨子一樣嘎嘎亂叫,不但不衝出去救援,反倒眯在戰壕裡頭打醬油、玩兒深沉。您說這事兒奇怪不奇怪?
吳頂牛不覺著奇怪。他嫌外國人少見多怪。一百一十個師的大兵,一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集體裝貓頭鷹,這就“奇怪”啦?比這更奇怪的,這輩子他見得多了。
多年前發生的那件事,那才叫奇怪!後來成為團長的他,仍時不時想起它來。
1937年7月12號那一天,暴雨過後,滿地黃流亂注。殘枝帶著綠葉,狼狽跌落滿地。在廊坊的一個兵家必爭之地,二十九軍某部八連的戰士們正掃清射界,緊張布防。偵察兵貓著腰,兩眼放光地趕來:“連長!鬼子來了。一共五輛運兵車!打不打?”八連連長任廣正精神一振,慨然說道:“五輛運兵車?小菜一碟!做好戰鬥準備!”
別看八連從連長到戰士都是新人,可八連打鬼子的氣勢正旺,決心正盛。八連是英雄的連隊,有著光榮的戰史。數年前的長城抗戰,盡管二三十萬國民黨軍,被四五萬日軍打得防線崩潰、慘敗告終。但作為局部戰場的喜峰口戰役,二十九軍的大刀血拚,確實讓驕妄至極的日軍遭受重創,讓久病虛弱的中國人血氣上湧,為之一熱。喜峰口一役,八連參加了,肉搏了,自己血流成河,也讓鬼子血流成河。
當年的八連曾讓日本兵心膽俱裂,如今的八連接過長纓,渴望縛住蒼龍。
官兵們子彈上膛。五個一捆的手榴彈,流水般分發到每個戰士面前。天津籍的老兵,將捷克式輕機槍架好。戰士們做好戰鬥準備,只等連長的一聲令下。
意外的事發生了。日軍運兵車來是來了,可運兵車後面還跟著怪裡怪氣的尾巴。那是兩輛戰車,這種戰車,八連的戰士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有個新兵看傻了:“這是嘛怪物啊?一身的車輪子,還長了個直挺挺的長鼻子。”連長畢竟比普通士兵見多識廣。任廣正忽然明白了,他臉色一變,低聲叫苦:“這是坦克!這家夥刀槍不入,手榴彈都炸不壞!”天津老兵臉也白了:“這就叫坦克?我沈陽表哥就是讓坦克轟死的。這家夥是陸戰之王!”
主戰坦克猙獰凶狂。沉重的履帶令承載它的大地低吼如雷、微微震顫。感到大地震顫的二十九軍戰士,迷惑地面面相覷,他們第一次見到這種龐然大物。這龐然大物如同巨魔,給中國官兵以威壓。老兵們不錯眼珠地盯著坦克炮口。他們不認得坦克,可炮管兒還是認得的。日軍重型火炮鋪天蓋地的摧毀威力,給他們留下了揮之不去的恐怖記憶。重武器,在重武器方面,中國軍隊跟日軍差著一天一地。
坦克轟隆隆地逼近。任廣正回頭瞪著偵察兵。任廣正恨不能把偵察兵一口咬死:“不是說運兵車嗎?怎麽會有坦克?”偵察兵一臉無辜:“這大家夥我不認得。我哪知道它就叫坦克!”
年輕氣盛的任連長,再也不敢奢望“一碟小菜”了。敵人不再是一碟小菜了,相反,他們八連倒成了敵人的一碟小菜!任廣正知道,先別說殲滅強敵了,就是全身而退,也希望渺茫。在毫無險阻的平原上,躲開這個機械化魔鬼的巨爪,除非有奇跡發生。
奇跡還真就發生了。驕狂的坦克開始並肩而行。哥倆與此同時地掉進又寬又深的陷阱。這陷阱不是一般的陷阱,它簡直就像是為坦克大哥量身定做的天然墳墓。兩輛坦克一遇到陷阱,樂子大了,一輛打了個旁立,另一輛乾脆底兒朝天,趁著晴天兒曬肚皮。戰士們驚喜地攥緊雙拳,都想:“這回成了。”任廣正興奮地恨不能找個拉環,把天空拽下來:“他媽的!吳頂牛這個民夫,還真是歪打正著!今天的這個意外收獲,多虧了吳頂牛這個瓜蛋!”
陸戰無敵的坦克,成了不能翻身的鹹帶魚!天津籍老兵驚喜至極:“我說連長,天上掉油炸麻花啦。咱這回功勞可大了!殲滅兩輛陸戰坦克!天上掉十八節油炸麻花啦!”一個新兵興衝衝地問:“連長,這大家夥怎麽摧毀?”任廣正眉飛色舞,一躍而起:“它動不了勁兒了,怎麽摧毀都行啊!八連的弟兄們,給我上,撲滅來犯之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