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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雨臨州》第16章 鐵騎突出刀槍鳴
  不僅是明哲,其他人也紛紛停筆,拿起桌上的宣紙,欣賞自己的作品,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似乎很滿意。

  看見其他人得意的笑容,武烈開始心慌,他們都是有名的才子文人,寫詩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罷了。武烈不知明哲的文學深厚,萬一明哲寫出的詩晦澀難懂,抑或太過通俗,他豈不是成了全場的笑話?

  想到這裡,武烈有些後悔。他從一開始就不該答應明哲的交易,自己寫詩,雖勝算渺茫,卻也求個踏實,如今他心裡七上八下,惶恐不安,生怕自己鬧出笑話,在玉雪姑娘面前丟了臉面。

  明哲看出了武烈的顧慮,自信滿滿地說:“武公子不必擔憂!此詩既出,無與爭鋒。其他人只是看到了自己的作品,便得意洋洋,由此觀之,他們不過是目光短淺之人。若是這首詩擺在他們眼前,他們只能自慚形穢。”

  明哲的口氣不小,居然敢說,此詩能讓其他才子文人自慚形穢。估計在場來賓之中,也只有他一個人有這麽大的口氣。

  明哲說話雖有些不切實際,但也給予了武烈信心。凡事都可以博一博,萬一成功了,那他豈不是如願以償了?反正都走到這一步了,也不差這臨門一腳,不成功,便成仁,何以懼之?

  時間也差不多了,玉雪姑娘看見台下的諸位賓客大部分都寫完了,點頭示意侍衛。

  “諸位,時間已到,還請放下手中之筆,若有執筆之人,則取消此次比試資格,望諸位權衡利弊!”他一揮手,兩邊的侍衛衝入人群,不由分說,收走了桌上的筆墨,即便有人沒寫完,他們也顧不上這麽多了。

  “諸位,按我家公子所言,此次比試的勝出者,便可向玉雪姑娘傾訴愛意,若玉雪姑娘也中意此人,則成就一段佳話。比試的評選,便由玉雪姑娘親自操持,諸位之中,誰願首出?”

  此言一出,台下一片寂然,大夥猶豫不決,誰都不敢率先垂范。

  左右觀望之下,他咬緊牙關,舉起手,大喊:“我先來!”

  他拿著自己的作品,走出人群,站在大夥面前,向大夥和玉雪姑娘行了個禮。

  “諸位公子、玉雪姑娘,我身出汴京李氏,名健,因仰慕玉雪姑娘之舞姿,時常至怡紅樓,久之心生愛慕之意。今日盛宴,小生不才,作詩一篇,欲表心意。”

  這位李公子拿著自己的作品,徐徐念道:“似帶如絲柳,團酥握雪花。簾卷玉鉤斜,九衢塵欲暮,逐香車。”(選自唐代詩人溫庭筠之作《南歌子·似帶如絲柳》)

  短短幾句話,將愛意寫盡。詩中的女子,纖腰如嫩柳般婀娜,玉手好似握著一團雪。當玉鉤卷起車簾露出她的倩影,我便在她的車後緊跟不舍。隨著車輪揚起的香塵,踏遍了京城大街,一直走進黃昏的暮色……

  此詩雖只有幾句話,但將場景描繪生動,使人如臨其境,如感其身。不用說也知道,詩中的女子便是指玉雪姑娘,而跟在香車後的男子,自然就是這位李公子。

  大夥看李健這副模樣,一臉嫌棄,紛紛議論道:“就他,還想追求玉雪姑娘?簡直是癡心妄想!他無非就是把自己和玉雪姑娘放在一起,描繪的場景也只是想象中的美好,現實中根本就沒發生過。畫面再生動,也只是想象,根本不切實際,要是我,就直接把他淘汰了!”

  別人的看法如何,並不重要,關鍵要看玉雪怎麽說。

  玉雪斟酌許久,還是將心中想法告知李健:“李公子的詩,

畫面生動形象,詞句精煉明了,蘊意平易近人。此詩雖好,卻不是玉雪心中佳作,恐怕要讓李公子失望了!”  玉雪這麽說,便是否決了李公子的詩,也就意味著李健慘遭淘汰。他是第一個敢站出來的人,卻也是第一個淘汰的人。這當頭一棒,也給後面的人帶來了不小壓力。

  “很可惜,李公子的詩未能符合玉雪姑娘的心中佳作。諸位,可還有人願意一試?”

  大夥彼此看了一眼,手裡握了一把汗。李健的失敗,讓他們都不敢急著上場。

  左右觀望之下,他深吸一口氣,舉起手,大喊:“我來!”

  他拿著自己的作品,穿過擁擠的人群,站在大夥身前,也和李健一樣,向大夥和玉雪姑娘行了個禮。

  “諸位公子、玉雪姑娘,我身出臨安江氏,名逸。久聞玉雪姑娘之名,奈何兩地甚遠,未能相見,今應約趕來,隻為見玉雪姑娘一面,不料玉雪姑娘一舞,讓江某心動不已,江某不才,作詩一篇,鬥膽向玉雪姑娘吐露心意。”

  江逸拿著自己的作品,徐徐朗讀:

  “悵臥新春白袷衣,臨安寥落意多違。

  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

  遠路應悲春晼晚,殘宵猶得夢依稀。

  玉璫緘劄何由達,萬裡雲羅一雁飛。”(選自唐代詩人李商隱之作《春雨》,略有改動)

  這首詩的意境悲涼,傾訴心中之情:新春時節,微雨朦朧,我身披白衫悵然地臥在床上;幽會之地已然冷落,令我萬分感傷。隔著蒙蒙細雨凝視紅樓更覺淒涼,隻好頂著珠簾般的細雨,在依稀閃爍的燈光中黯然歸來。淒楚的暮春,遙遠的路途,哪裡可以寄托我的悲淒傷感?只有在殘宵夢中才能與你相見。耳環情書已備好,怎麽才能送達?只有寄希望於萬裡長空中,那一隻剛剛飛來的鴻雁。

  若說李健的詩是歡喜之情,那江逸的詩便是悲涼之情。李健身處京都,想要見玉雪姑娘隨時都可以,但江逸不同,他和玉雪各處一地,相隔千裡,江逸心悅玉雪姑娘,卻難得一見,久之相思成疾,心中悲涼,惟盼一日,能與玉雪姑娘相見。此情此景,正好如詩中所言,不同於李健的詩,這首詩的主人翁只有江逸一人,所書之情,為傷感、不得願之情。

  這首詩言簡意賅,蘊意雋永,與李健的詩相比,各有各的春秋,不能說誰的更好,不過大夥更偏向於江逸的詩。自古深情皆為悲情。

  “江公子的詩確實不錯!無論詩句刻畫還是感情色彩,都堪稱是上佳之作。不過很可惜,江公子的詩仍然不是玉雪心中佳作,恐怕也要讓江公子失望了!”

  江逸也慘遭淘汰,這無疑是給後面的人又一次沉重的打擊。大夥臉上得意的笑容逐漸黯淡,他們開始擔心,自己的詩也很難達到玉雪姑娘心中的要求。

  “很可惜,江公子也未能符合玉雪姑娘的心中佳作。不過換一個角度想,這也是給諸位一個機會,玉雪姑娘還未選出心儀之作,大夥都還有機會,敢問還有誰願意展示自己的作品?”

  大夥這一次是真的慌了,喊了半天,都沒人敢回話。他們都在擔心自己的詩被玉雪姑娘否決,所以遲遲不敢上台。

  明哲可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看到大夥都不敢上場,他坐不住了,給武烈使了個眼神,“武公子,此時不上,更待何時?機會就這麽一次,你若不把握,別人就要搶走了!”

  武烈緊緊握住手中的作品,左看一眼,右瞧一下,他也害怕被玉雪淘汰,遲遲不敢上台。

  可也正如明哲所說,機會就這麽一次,他若不把握,別人便會搶走,到時候,後悔的還不是自己?

  武烈不斷掙扎,上與不上就在一念之間。明哲是沒性子看下去了,心想:“武烈好歹也是七尺男兒,卻不想,像個姑娘一樣,磨磨蹭蹭,猶豫不決,虧他還是武將出身,不知道舉棋不定,此乃兵家之大忌也!不行,我得下一劑猛藥!”

  明哲靠近武烈,湊近他的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武烈立馬就有了精神。

  “你說的可是真的?”

  “你覺得我有說假話的必要嗎?”

  明哲自信的表情,讓武烈放下了最後一層戒備,他鼓起勇氣,毅然決然地舉起手,大喊:“我來!”

  眾人的目光紛紛投向武烈,此刻他便是全場的中心,就連玉雪姑娘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武烈不慌不忙,一步一動,緩緩走到眾人面前,站在台上,轉身看向大夥,“諸位,我武烈乃一介武夫,對於詩詞歌賦,確實不太擅長,但今日為了玉雪姑娘,我武烈即便不擅長作詩,也願賦詩一篇,贈予諸位,也送給玉雪姑娘。還望諸位不要嫌棄!”

  不得不說,明哲這劑猛藥確實夠猛,讓武烈從膽怯畏懼,瞬間變得自信滿滿。

  武烈拿著明哲的作品,看了一眼玉雪姑娘,鼓足勇氣,徐徐念道:

  “紅綢作席彩燈高,人湧似海聲凌霄。

  不憐美人色窈窕,庶幾玉雪舞劍驍。

  畫舫離岸曲終罷,漣漪泛起風蕭蕭。

  帷幕帳下含情目,若隱若現細柳腰。

  膚如凝脂手柔荑,領如蝤蠐齒瓠犀。

  莞爾一笑欠身禮,賓客齊歡如東曦。

  劍起滄瀾橫掃囂,矯若遊龍劍鋒飄。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靜波濤。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今觀玉雪執劍舞,英姿颯爽傳芬芳。

  世家公子見傾心,欲獻千金換紅顏。

  佳人不慕千金價,願伴良人去經年。

  言盡於此意猶遠,暫以此篇訴心言。”

  全場一片寂然,沒有歡呼,沒有掌聲,沒有嗤笑,沒有諷刺,有的只是風聲、水聲。

  這首詩開篇寫景,描繪便是宴會之景,接下來便是寫玉雪姑娘的出場,以及那無與倫比的劍器舞,然後便是寫諸位公子爭先恐後地向玉雪姑娘告白。

  這首詩不同與前面的兩首詩,它不是一首情詩,而是一首寫景詩,詩中描繪的景象便是此次宴會。這也是這首詩的獨特之處,其他人的詩無疑是寫給玉雪姑娘的情詩,再不濟也是表達自己的愛意。明哲的這首詩,全篇不提情愛二字,即便提到了一點,也是寫諸位公子追求玉雪姑娘的畫面。

  當然,讓大夥不理解的不僅僅是這一點,還有這首詩的最後一句:言盡於此意猶遠,暫以此篇訴心言。

  若不是武烈位高權重,大夥不敢得罪。否則聽到這最後一句,大夥估計都要笑出聲。這明顯就是偷工減料,詩還沒寫完,拿這句話勉強湊個數,草草了結。人家都是卒章顯志,明哲這首詩隨便一句話就想打發人,未免也太不知廉恥了吧!別說是其他人了,就連武烈讀完這最後一句,也快忍不住了。

  這不是明擺著嗎?明哲故意接近他,然後騙取他的信任,最後讓他當著大夥的面出醜。

  其他人,武烈尚可不在意,但這是寫給玉雪的詩,玉雪聽了會怎麽想?明哲明擺著讓他在玉雪面前丟盡臉面。

  武烈凶神惡煞地看向台下的明哲,面目猙獰,恨不得立刻衝下台去,二話不說就是給明哲一頓暴揍。

  武烈正氣頭上,哪顧得上其他人,他現在隻想把明哲生吞活剝了,否則難消他心頭之恨!

  就在這時,玉雪開口了:“武公子這首詩確實不錯,寫景生動形象,描繪玉雪的容貌與舞姿也淋漓盡致,躍然於紙上。相較於前二者,玉雪更偏愛於武公子這首詩。”

  玉雪的話震驚全場,武烈聽了,頓時愣住。他不敢相信,玉雪居然中意自己的詩。不僅是武烈,在場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一首寫景詩,居然能得到玉雪姑娘的青睞,這說出去,誰敢相信?

  大夥頓時就不服氣了,可礙於武烈的身份,敢怒而不敢直言,有氣只能憋在心裡。

  武烈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他收起了憤怒的表情,面帶微笑看著台下的明哲。

  明哲什麽都不想說,人都如此,翻臉比翻書還快。

  “不過,武公子這首詩還是有一缺陷之處。”

  玉雪也不按套路出牌,先前還誇讚武烈的詩生動形象,描景細膩,轉眼間就說此詩有缺陷之處,這明顯是“先給一顆糖,再打一巴掌”。

  “這首詩的結尾略微有些潦草,給人一種沒有寫完的感覺,不知是時間不夠,未能寫完,還是故意如此?”

  武烈接不下去了,他又不是明哲肚子裡的蛔蟲,鬼知道明哲心裡在想啥。寫詩寫一半,即便他得到了玉雪姑娘的偏愛,等比試結束後,他還是要跟明哲算這筆帳。

  “玉雪姑娘說的不錯,這首詩確實沒寫完!”

  明哲手握寸光,大搖大擺地走出來,也不怕武烈弄死他。

  大夥的目光都聚集到明哲的身上,誰也不知道這家夥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走路都這麽囂張,還大言不慚地說,武烈的詩是未完之作,這完全就是在自尋死路!

  “喂,你誰啊!別在這裡亂說話!你可知道這位武公子乃是武侯府的少主,就不怕武公子一怒之下,把你從船上丟下去?”

  大夥都在嘲笑明哲不知天高地厚,敢這麽跟武烈說話,完全是不知死活。

  明哲不屑和這群人打交道,自顧自地走上台,“武公子,詩還不錯吧?”

  武烈奇了怪了,他還沒找明哲算帳,明哲居然自己找上門來,自投羅網,真不怕武烈把他弄死?

  “你怎麽出來了?”

  “當然是來替武公子解圍啊!”

  說的好聽,如今弄成這樣的局面,還不是他搞的鬼。武烈後悔不已,若是當初他不聽明哲的鬼話,也不會弄成這樣。現在他是既丟了面子,又失了機會,真是得不償失啊!

  “武公子,這位是……”玉雪看見明哲敢這麽跟武烈說話,忽然對他的來歷起了興趣。

  武烈看了明哲一眼,垮著一張臉,懶得介紹他。

  明哲知道武烈還在氣頭上,也不等他介紹,便自報家門:“在下姓陸,名淵,字明哲。”

  “原來是陸公子,玉雪這廂有禮了!”

  “玉雪姑娘客氣了!”

  看見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客客氣氣的,心裡頓時就來氣了:“明哲,你可以呀!當著大夥的面諷刺我,很有骨氣嘛!就不知道,你這身傲骨耐不耐打?”

  “武公子,你先別這麽說!我說了,我是來替你解圍的,可不是來跟你吵架的!你要跟我算帳,等以後再說,我們先把眼前的事解決了再說!”

  當著這麽多人的面,武烈確實不敢大打出手,何況玉雪也在這裡。他倒是想看看,明哲究竟有何高招,能替自己解圍。

  “那好,我便給你一個機會,你若真的替我解圍,我便既往不咎,但若不能,後果是什麽,就不用我說了吧!”

  台下的人只顧著看戲,漠然視之,才不管明哲的生死如何,唯有坐在對面的鳶兒和婉儀,為明哲捏了把汗。

  “你哥也真是的,明明都結下了梁子,還不知死活,真是把自己的命不當命!”

  婉儀覺得明哲這人就是不知道什麽叫作害怕,什麽叫作死。拿自己的性命做賭注,這天下估計也只有他一個人敢怎麽做了。

  “我相信哥哥,他從不會做無把握之事,他這麽做,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鳶兒對明哲總是充滿信心。

  “鳶兒,你就這麽相信明哲?”

  “他是我哥,我當然信他啊!”

  鳶兒這回答也是絕了,婉儀竟無言以對。

  回到明哲這邊,武烈的步步緊逼,台下觀眾的舉目共睹,讓明哲進退兩難。如今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正如諸位所想,這首詩確實沒寫完,不是因為時間不夠,也不是江郎才盡,只是時候未到。上闕只寫到這裡,是因為宴會僅進行到此處,下闋未寫,是因為好戲才剛剛開始。後半段有些激昂,還請各位好自為之。”

  大夥完全不理解明哲在說啥,什麽後半段有些激昂,什麽好自為之?這哪兒跟哪兒!

  還不等大夥反應過來,明哲便已進入備戰狀態,他握緊寸光,嘴角微微上揚,露出瘮人的笑容,“來都來了,躲著幹嘛?”

  話音剛落,船下突然飛上來幾個鉤子,牢牢卡死在船的邊緣。這些鉤子上綁有繩索,數十個蒙面黑衣人順著這些繩索爬上了畫舫。

  他們將大夥團團圍住,切斷所有逃生路線。這群蒙面人手裡握著長刀,大夥不敢反抗,只能老老實實蜷縮在一起。

  侍衛們眼看情況不對,不顧自身安危,衝了上去,與蒙面人廝殺,可都成了刀下亡魂。這群蒙面人都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即便是武侯府的侍衛,也拿他們沒辦法。

  湧出的鮮血,有的灑在甲板上,有的則噴濺在牆壁上。這群世家公子哪裡見過這樣血腥的場面,紛紛擠作一團,瑟瑟發抖。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武烈懵了,這群蒙面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他不知道,他們有何目的他也不知道,如今他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任人屠戮。

  “這還得問你呀,武公子!”明哲擋在武烈和玉雪身前,他對於這群蒙面人的突然出現,並不意外,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樣。

  他說後半段有些激昂,讓大夥好自為之,原來是這麽一個意思。此刻,大夥才意識到明哲這話的意思,為時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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