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書禮陪著笑臉:“我前兩天回來的時候,給爹說我身體不舒服…可你看這會兒,這大熱天,我還能精氣十足在外邊逛,要是見了爹,你怎麽說?”
楊詩秋剜了他一眼:“人有病都不能好轉了?前兩天不舒服,咱現在好了呀!”
馬書禮苦著臉:“不是,我當時是讓難纏鬼替我轉達的,我不知道他是怎麽給爹說的,這要是兩邊對不上…爹知道了我扯謊偷懶,肯定要責罰的。”
“你…那我去了。”
“要去你先去。”
“馬哥!馬哥…”正說話間,南可岩看見了他們,撥開人群,興奮地跑過來。
“喊什麽喊!小聲點…”馬書禮半蹲下身,避開父親目光所及之處,急的咬牙斥道。
“嫂子好。”南可岩到跟前,打個招呼。
“可岩好,好些天沒見了。”楊詩秋還禮一笑。
南可岩憨憨笑著問道:“嫂子,小夢來了沒?”
馬書禮不耐煩打斷他:“沒來,我爺爺這幾天身體不適,她在家照顧爺爺。你跟我爹怎麽說的?”
“什麽?”南可岩似乎不信,眼睛四處亂瞟,根本就沒聽他後半句說的什麽。
“我請假的事。”馬書禮用胳肘杵他一下:“找什麽呢?小夢真沒來。”
“噢。”南可岩有些失落,心不在焉道:“我給馬叔說你腳扭了,沒個一兩月好不了。”
“腳崴了不行嗎?還扭了,一兩個月好不了!你怎麽不說我腳斷了…”馬書禮真覺得眼前這兄弟是個豬腦子,編謊話都不會。
南可岩不服氣道:“你不是說想多歇歇嗎?這回怎麽還怨我了!”
編謊話也要有一定水平,就像這裝病,編就編一些可輕可重的。
說輕,它說話間就能好。
說重,不休息個把月,絕沒有好轉的可能。
兩個小子對視著,你一句我一句,研究著腳扭了是多大的傷,有沒有可能一兩天就好了。
楊詩秋看煩了,獨自去廟前找槐花。
廟前開始了高歌、嘶吼,巫女扭著肥胖的身軀,嘴裡不知在念叨著什麽,帶來的弟子學徒井然有序地繞圈行走,變換隊形。
隨著巫女一聲號令,弟子們竟然開始放聲哭嚎,引得廟前跪著的鄉民也跟著哇哇大哭。
馬金科又念起了祭文。
這場面!
亂哄哄的,讓人見了,是說它壯觀,還是說滲人呢?
哭鬧一通,能求來雨嗎?
怪哉…
但廟前的善男信女全都是一本正經。
他們相信,此舉能向龍王爺傳達民意,龍王爺會被感化,接著就會前來布雨。
所以,眼前這一切,在他們眼裡是神聖而莊重的。
虔心祈雨,必有結果。
如若求不來雨,那肯定是自己不夠虔誠,或是誰的無禮舉動,觸犯了龍王爺,招致懲罰,故而失敗無雨。
這些人如此折騰了半天,眼看到了後半晌,天空依然是靜悄悄,烈日仍是高掛,大地滿是燥熱。
人群中有婦女老人暈倒,南可岩忙讓兄弟們將其扶到陰涼處,喂幾口清水,來點乾糧。
求個雨可不敢鬧出人命啊…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烈日慢慢變了顏色,火紅火紅的,隱去了中午的那份狂躁與熾熱,斜暉灑將過來,眾人臉上都呈現出紅褐色,就像是從煉獄裡逃出的無數金佛,卻虔誠地拜倒在一條木龍腳下。
這大太陽,
看著慢慢收了光輝,要鑽入古河床裡。 看樣子它這是準備下工了…
巫女不知是折騰累了,還是已經將民眾意願送達給了龍王。
此刻正命弟子收拾家當,她也要下工了。
人群也慢慢散了,逐一回去。
馬書禮看媳婦跟父親說話,忙躲到一邊,等父親走了,才一邊張望,一邊小心過來。
到了跟前,見槐花仍然在跪拜祈求,不由打趣道:“起來啦,龍王也許今天不在家。”
槐花用手指點著他,緊鎖眉頭,狠狠瞪了他幾眼。
楊詩秋朝他腰間掐一把,滿臉責怪,接著跪倒賠罪:“龍王爺莫怪,他有口無心,全因一張臭嘴,小女子在這裡給龍王爺賠罪。”
說罷又拽馬書禮一起跪拜賠罪。
馬書禮滿不在乎,甩開媳婦,走開身,一屁股坐到龍塑身下邊,隨手又在塑身上拍了拍:“咱這哪有龍王?誰知他老人家的龍宮府邸安在哪?那海裡才有龍王,這古河興許就沒有,真有的話,怎麽不見他和師父走動?再一個也沒聽師父說起過呀!”
這神仙的事情誰知道?
槐花與楊詩秋無言反駁,看他一眼,繼續祈求。
二人的不言語,使得馬書禮更是得意,衝不遠處喊道:“難纏鬼,你說,我說的對還是不對?”
南可岩與兄弟們正收拾場地,敷衍答道:“哈哈,馬哥,你說啥就是啥。這巫女反正今天也沒求來雨…可惦記這些祭品倒不含糊,還讓我們給她送家去…”
說罷看著那些果肉祭品, 極不情願,搖頭歎氣:“把這些東西分給鄉民不好?出一場法事還帶往家拿的…”
馬書禮接話道:“既然沒求來雨,那她臨走怎麽說的?就這樣白白拿走祭品?她蹦躂一天還有的拿,可鄉親們也陪了她一天啊!你看咱們槐花,誠心誠意跪拜,都曬黑了…”
槐花和楊詩秋已經起來,準備回去,看他胡侃半天,打趣笑道:“你也就嘴上痛快一會,等會兒回到家有你受的!”
“什麽意思?”馬書禮追上前,拉住媳婦,結巴道:“爹…爹他住家裡了?”
“是啊。”楊詩秋笑道:“明天還要繼續祈雨,爹想著回縣裡麻煩,索性在家住一段日子。”
“還要祈雨!”馬書禮嚷道:“她這根本就不管事,還叫她來!在廟前又扭又跳的,我也會,這跟求雨根本就沒關系。”
楊詩秋道:“先回去吧,好好休息一晚。爹說明天讓你帶大家維持現場。”
馬書禮追問道:“我的情況,你跟爹怎麽說的?”
“還能怎麽說,就說你好了唄。爹操心這祈雨的事,哪有閑心想你騙了他。”楊詩秋不再多說,趕上槐花,倆人手挽手,說笑著回家去了。
馬金科平日在縣裡足不出戶,管個文書,耍耍筆杆子。
這次祈雨,只因龍王廟位於自家跟前,才請命來此。
可這也不是啥好差事,在烈日下被暴曬一天,晚上回到家已是頭昏腦漲,向父親匆匆問了好,便鑽進房睡了。
兒子的請假逃班根本就沒想到那一層,馬書禮因此也逃過了一頓訓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