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圖書館。
出乎意料地安靜。
所有人都聚在一進門那張桌子上:峙在埋頭畫畫;Angel在朝我打我我完全看不懂的手勢;藥蘺在不停地碰我,我在不出聲地擋回去;梟哥在表情凝重地看著緊閉的大門;北辰在望著自己的鞋尖發呆。
至於夏沐……他已經出去半個多小時了。
突然,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夏沐領著一個蒼白的少年走進來——也許我描述地有些誇張,但乍看上去,這個少年的確俊美而蒼白,讓人聯想到古希臘神話中的阿多尼斯。
“姬無恙?”北辰的眼睛驟然睜大,向後滑的椅子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尖響。
少年回過神來看她,竟然滿臉的不知所措。
梟哥連忙按住北辰,小聲呵斥:“叫前輩!”
“啊,”北辰這才撓了撓頭,改口道,“姬,姬前輩。”
那個叫作姬無恙的少年輕點了下頭,便找了張椅子坐下,從夏沐手中接過熱氣騰騰的咖啡抿了一口,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了峙身上。
假小子警覺地合上畫本,歪著腦袋和他對視:“我認識你嗎?”
姬無恙大概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先是一怔,但表情上沒有任何變化,只是淡淡地詢問:“端木紫衣是你什麽人?”
“你猜。”峙冷聲道。
姬無恙見狀,隻得咬了咬下唇,不再說什麽。
這時,始終沉默的梟哥將身子往前傾了傾,開口道:“無恙前輩,校長他們和你說的,你都了解了吧?”
“了解是了解了,但想作戰的話,還需要一些準備。”姬無恙說著,將黑鬥篷脫下,披在椅背上,“琉璃會聚集了當代各種高科技犯罪人才,以及流浪異能者,他們的戰術大多是科技與異能的相結合,從而達成超越二者單體的破壞力。我們暗中調查了他們那麽久,發現他們最大的缺陷就是主要依靠單人作戰,畢竟無論是瘋子還是天才,都不喜歡受製於第二者。而我們最大的優勢就是可以形成團隊力量。”
“另外,不管是何種戰鬥方式,光靠區區肉身和異能與機械抗衡,勝算是很小的。因此我們必須盡快掌握更多科技力量,將其與異能結合。”
他一口氣說完這麽多,剛停下就開始咳嗽,連忙喝了口咖啡。
夏沐聽見他咳嗽,立刻轉過臉來,欲言又止——
姬無恙全當沒有看見。
“無恙前輩所言絕妙,但晚生有有一事不明。”藥蘺向後靠了靠,語氣桀驁。
姬無恙點頭,示意他講。
“您這準備,需要多久?”
“少則三個月,遲則半年。”
“可我們那兄弟,已經被綁一個多星期了……有沒有可以快速救出他的辦法?”
“一個多星期……”姬無恙聞言,皺了皺眉。
“是啊,”我趕忙撲上前道,“我們真的很擔心他!”
“有是有,但——”他深吸一口氣,轉向我,“——你們可有與綁走他的人正面交鋒?”
“有,那人會易容,平時戴著面具,有一件可以化成冰刃的銀袍!”我搶著說。
“你們能確定人是被他綁走的?”姬無恙問。
我猶豫了一下:“不能,但他是最可疑的。”
“還有別的人可疑麽?”
“還有一個機械女郎,”藥蘺打斷道,“異能為——無塵之鏡。”
話音落處,姬無恙一怔,將眉皺得更緊了,
右手從咖啡杯把上收回,改為雙手十指相扣,做沉思狀。 “怎麽了,前輩?”藥蘺窮追不舍。
我剛想勸他別急,就見夏沐正朝著我們這邊斜睨,不由一愣一這一愣的工夫,藥蘺也察覺到到了撲面而來的不善,想都沒想便朝他瞪回去,兩人目光中的殺意逐漸升騰而起……
“那個,這樣吧!”姬無恙剛開口,這兩人立刻回過神來,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樣子,空氣的殺意瞬間蒸發。
“什麽?”藥蘺挑眉。
“我們借一步說話。”
“所以前輩是因為過度使用了複製來的異能·無塵之鏡,遭到反噬才變成這樣的?”
歐文館,由羽人接管的複古酒吧內,鹿頭狀壁燈下灑下暖黃的光,照在磚牆上羅馬騎士的裝扮上,好像未凝固的流金。燃燒的篝火“劈啪”作響,與倒掛的酒瓶被挨個取下後擦拭的聲音相應和。
開闊的門洞下,我、梟哥、藥蘺和姬無恙圍坐在一張高腳桌前。
“可以這麽說,”聽了我的總結,姬無恙補充道,“姬家雖然掌握著看似萬能的複製能力,但如若所複製的異能與宿主本身無法達成一致,就會出現反噬。”
“您既然知道結果,當初為什麽還要動用無塵之鏡?”我忍不住問。
“因為,當時——這是唯一能拯救瑤姐的辦法了。”姬無恙說著,低下頭,交叉的雙手逐漸握緊,“但就是這樣,我也沒能救下所有人,甚至,還讓南宮家人蒙受了那麽多年的恥辱……”
“行了行了,你們家族裡的事兒我沒興趣聽——您就說說吧,啥時候,有什麽法子,能救咱們兄弟?”藥蘺把二郎腿一翹,完全不為所動。
“等等,”梟哥立刻打斷他,對姬無恙說道,“你是說,南宮家出逃是另有隱情?”
姬無恙抬起頭來,苦笑片刻,改口道:“也罷,都是過去的事兒了,有空再說吧。”
“那個前輩啊,您千萬別見怪,我這哥們兒——”我指向藥蘺,“——他平時無法無天慣了,對您甚是失禮……我回去就教訓他!”
姬無恙不愧是少年當家,對待藥蘺這廝十分寬容,聽我這麽一說還擺了擺手:“不用啦,你們急著救人我理解。況且我年齡又小,只因身為家主,輩分才排在了你們前面,其實論風浪,你們見的也不比我少。”
“既然如此,那就請您快點兒說吧,這人怎麽個救法?”
“阿蘺你又喝多了是不是!”我厲聲道,同時一把奪下他手中的裝飾酒瓶,“人家是在幫我們,你這什麽態度?”
藥蘺顯然沒料到我有這麽一手,怔了半天才湊上來道:“莫公子,你別生氣嘛。”
“少打岔!”我毫不客氣地將他伸過來的手擋了回去,“再這麽不老實,我……我就不理你了!”
“別啊,我不說話了還不行?”
我白了眼滿臉痞相的藥蘺,長籲出一口氣,轉頭對姬無恙笑道:“那個,前輩,您可以繼續了。”
“你們有見過深夜裡的林子麽?”姬無恙呷了口羽人剛沏好的茶,娓娓道來。
我們想了想,皆搖頭。
“其實,很多獵殺異能的啟用,都需要調動充分的光與景,也就是說在相對黑暗的環境中,這些技能的殺傷力會有所降低。然而,很多平時不起眼,甚至被忽視的通靈異能,在夜晚會得到釋放,展現出比白天更顯著的效果。”
“通靈異能?”我眨了眨眼,重複道。
“沒錯,”姬無恙放下茶杯,輕咳兩聲,“這裡的通靈不單是與鬼怪交流,更多指萬物之靈的顯形,在夜晚,我們將更容易看到它們,這也正是為什麽異能界會流傳這句話:去黑暗中尋找真相。”
“所以,”我恍然大悟,“這就是峙經常在晚上溜出去的原因!”
姬無恙聞言,垂下眼簾,雙手交叉於臉前,沉思道:“果然啊。”
“……前輩早就知道?”我吃驚不小。
“談不上悉知,但——”姬無恙的目光停留在茶杯中緩緩漂動的葉片上, 一邊把茶杯從托盤上拿起晃動著,一邊將嘴角彎成一個似笑非笑的弧,“——的確有所耳聞,如果真要趁夜色進山,肯定少不了她。”
“等等,”我打斷他,不置可否道,“你是說,要帶上峙一起?”
“那是當然,端木家祖傳的通靈異能,肯定比我複製的管用。”
“可她就是一瘋子,平時自己瘋也就算了,這種事情還是……”
“她不瘋。”不等我說話,梟哥便否認道,“雖然我不知道她是否掌握通靈異能,但是單從她的舉止和言辭來看,她很可能是在通過裝瘋賣傻來掩蓋什麽。在這件事上請她幫忙,還是可以考慮的。”
“拜托,如果她真的是在掩飾自己,那怎麽可能答應幫忙?”我急道。
“倘若她的確是端木家的後人,”姬無恙思忖道,“就不會袖手旁觀。”
話音剛落,梟哥將身子微微靠後,面如古井不波:“但畢竟,端木紫衣的時代過去了,曾經的端木家早已不複存在。”
“這恰恰說明,我們的時代即將到來。”藥蘺突然開口,說罷還豪邁地把空酒瓶往桌上一放,“咣——”一聲響,“不就是找一小丫頭幫忙麽?去找她談就是嘍,說不妥直接綁走——為了救鬼哥,出賣一下我的紳士風度還是沒問題的!”
“不是讓你不要說話麽?”我面露慍色。
“行了,”梟哥猛然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我們,語氣中透著寒冷的威嚴,“我來找峙談。你們回去準備一下,多穿些衣服,山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