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只有連綿遼闊的草地。在宛如穹頂的天空的映襯下,春意盎然的大地也顯得孤寂荒蕪,壓抑得令人窒息。
“唰...唰...唰...”
不知從何處吹來的微風,輕輕撫摸著長長的綠草,掀起一陣陣青綠的海洋。
“唰...唰...唰...”
“唰...唰...唰...”
“嗯......好癢......”
撩動的葉草將依偎在草叢裡的少年驚醒了。
他坐起身子,用手背揉著眼眶,在朦朧的目光中,迷茫地望向天空。
那天空似藍非藍,似紫非紫,無雲無星,無日無月,空蕩蕩的,一時竟分不清白天黑夜。
他又伸著手,擺弄著身旁渥綠的鮮草。那摻了油似的葉面反射出明晃晃的光,使少年混沌的腦海多了一絲清明。
“我......該回家了。”
少年下意識地呢喃著,隨後站起身,拍掉纏在身上的雜草和露水,迎著微風,向著「家」的方向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
不知走了多久,少年眼前的景色卻仍沒有絲毫的變化:一望無際的原野,和空蕩蕩的天空。唯一的變化就是那風愈發猛烈起來,一開始還是令人舒適的,但越到後邊就越發寒冷,而到現在那風猶如無數把隱形的鋼刀,在少年單薄的身子上刮出無數細小的白痕,刺入他的每一寸肌膚,冰冷至極。
但少年沒有因此停下腳步。他的內心似乎有著一種執念驅使著他,讓他完全無視了冰冷徹骨的極寒。
一步、兩步、三步......
終於,少年眼前出現了新的景物:那是一道橫亙在大地之上、厚重的黑色城牆,宛如一扇碩大的閘門,將天地一刀兩斷。向上無限延伸到天的盡頭,向兩側延伸到目所能及之處。牆面光滑又凹凸不平,像是用一塊塊大小相等的正方體堆砌而成。遠遠望去,那磅礴的窒息感都已凝成實質,警告著想一窺究竟的來訪者。
但少年似乎未受到影響,他緩步走到城牆前,撫摸著冰冷的牆體。那陣陣冷風竟是從牆體間的縫隙滲透出來,吹拂在少年的面頰上。
“叩隆隆......”
在少年觸摸的同時,牆體居然發生了形變,一道高九英尺的拱門轟然而出,矗立在少年身前。而在拱門上,又出現了一道碗口大小的凹槽。
“這是......”
少年仔細地觀察著凹槽,內心暗暗疑惑著。
突然,他感到左手手腕一沉,一個冰涼堅硬的物體憑空出現在他的手中。
他抬手一看,一個黑色的圓盤被他緊緊握在手中,其上刻著半圓形的槽痕,一條雕滿花紋的長針貫穿其中。
少年又抬頭看著凹槽,發現兩者的大小完全一致。
“難道......”
他似乎想通了什麽,緩緩地將左手靠近拱門......
『快停下!』
一道飄渺空靈的聲音如平地驚雷一般,在少年的腦內響起。
“誰?!”
少年在驚駭中回頭,但除了遼闊的原野之外,並無一物。
同時,一陣溫暖的觸感從左手傳來。他又回過頭,看到一隻散發微光、纖細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那隻手的主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的身旁,它全身都散發著柔和的微光,身材修長,一頭長發漂浮在空中,面容十分模糊,讓人看不真切。
少年被嚇了一跳,
愣了半天,緩緩地問道:“剛才...是你在跟我說話嗎?” 那個人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它抬起少年的手,指了指那黑色圓盤,輕微搖著頭,張了張嘴巴,似乎在說什麽。
“這是什麽意思?”少年疑惑地問道。
但還未等那個人回答,它身上散發的光芒越來越耀眼。少年感到不安,眯著眼焦急地詢問著:“等等,你要告......”
話音未落,一道光芒爆射而出,刺得少年睜不開眼,身體下意識地向後縮。
……
“嗡——”
片刻間,白光消失,少年睜開眼睛想要去追問那個人,卻發現眼前的場景發生了翻天巨變:
一片破敗的廣場上,到處都是奔走的人群,周圍擺滿了灰白的擔架,三三兩兩的傷員躺在上面,其中有不少蒙上了白布。幾十個身穿白衣、繡著十字權杖的人在其中奔走,不時有新的擔架被運到廣場上。
“快快快!東南區馬爾特街又發現三名傷員!”
“隊長,我們發現四名遇難者,在巴姆巴劇院。”
“還等什麽?快去處理!”
“夫人,請您冷靜一點!坐下來好好休息一下!”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還在裡面啊!求求你…求求你們救救她吧!”
“隊長,4794號傷員情況很不穩定!”
“用鎮靜石讓她冷靜,還用我教嗎!”
“該死的!其他地方的人手怎麽就抽不出來呢?!”
“隊長,石散花用完了!”
“去找本部,這種事別來煩我!”
……
……
少年想站起身,卻發現身上纏滿了嫩綠細小的藤蔓,隻好繼續坐在擔架上,將目光投向遠處。
廣場周圍布滿了白色的符文,十幾名身穿黑袍的以及全身披甲的人鎮守在廣場四周,其衣袍或胸甲上都刻著古銅色的籠手劍標志。
透過這些人,似乎隱約還能看見一群身穿藍袍的人在外圍走動,與那些守衛不知交談著什麽。
他又抬頭看了看天,遠處太陽已越過山峰,散發出橙紅色的光芒,為大地蒙上一層柔和的紗布。但卻依然無法減輕廣場上彌漫的憂傷哀痛。
廣場上四處是呻吟、癱倒、殘疾的傷員,地面上全是乾涸的血跡,不少擔架都被染的鮮紅,蓋著白布的擔架周圍都站著一大群人,神情淒苦憂傷,不少人失聲痛哭,一片哀鴻遍野。
少年不知為何,感到心慌不已,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倒流一般。他茫然的看著四周,似乎在找尋著什麽。
但詭異的是,每一個和他對上眼神的人,都下意識向後退去,一臉警惕地盯著他。
少年摸了摸臉頰,心中感到萬般無奈。
但這也沒有辦法,要讓這些人不害怕布洛人,幾乎是不可能的。
“小亞,沒、沒事吧?!”
突然,一名棕色短發的女子衝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他,緊緊將他摟在懷裡。那女子面容憔悴,布滿淚痕,不時抽泣著。
“安姐,我沒事……”亞德拉爾拍了拍安可麗兒的後背,語氣低落的說道,“奧利叔叔他、他……”
他突然又頓住了,不敢再將後面的話說出來。
“我知道、我知道……我爸他、我爸……”
安可麗兒的語氣越發激動,最後化為斷斷續續的嗚咽,將頭埋在亞德拉爾的肩膀裡,全身無助地顫抖著。
亞德拉爾不知道怎麽安慰她,隻好拍著她的後背,試圖讓她呼吸恢復平靜。
感受著肩膀上傳來的抽泣聲,憤怒與哀痛再次席卷亞德拉爾的內心,讓他感到全身脫力,茫然無措,無語凝噎,想努力使內心平靜下來。
……
……
不知過了許久,亞德拉爾身上藤蔓都變得枯黃,安可麗兒終於松開他,垂著頭抹著眼淚說:“小亞,對不起,我、我失態了……”
“安姐,你……”
“不、不用擔心我,我沒事……”安可麗兒強笑著說,但臉上的眼淚仍流淌不止。
亞德拉爾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隻得先將藤蔓扯下,活動活動身子,發現除了背痛並無大礙。
“安姐,我們……”
“6741號傷員,感覺怎麽樣?”
亞德拉爾話未說完,一名身穿藍袍的光頭男子來到他的面前,語氣平靜的問著他。
亞德拉爾看著眼前這個人,發現他的藍袍上繡著逆千日草圖案,內心驚訝道:“司法部的人?怎麽會在這兒?”
那光頭男子仔細打量著亞德拉爾,發現他那雙紫色的眼眸,挑了挑眉,語氣幽幽的說:“看來你恢復的很好啊,跟我來一趟吧。”
“請問…這是要做什麽?”亞德拉爾感到不解。
“哦,沒什麽。”那光頭男子語氣輕松的說,“只是根據我們可靠的情報顯示,這次的事件,似乎有人類參與,我們需要詢問在場的每一個人來排查罪犯而已。喏,你旁邊的這位小姐也已經詢問過了。”
亞德拉爾看向安可麗兒,後者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他這才放下心來,對那男子鄭重說道:“先生,我有關於……”
“對不起,如果有任何問題可以跟我們的長官說,現在請跟我走一趟。”那光頭男子淡然說道,余光掃視著亞德拉爾。
“行,我去和你們長官說一聲。”亞德拉爾滿口答應,又來到安可麗兒面前,輕聲說:“安姐,那我先過去了。”
“嗯,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安可麗兒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樣裝輕松的說道。
“走吧。”光頭男子一抬手,朝廣場外走去。亞德拉爾連忙跟上。
……
……
“先生,鎮子裡的其他居民怎麽樣了?”
一路上,亞德拉爾不斷詢問當前的情況。
“嗯…死了有大幾千人吧,很多重要機關都被毀了。”
聽到他的回答,亞德拉爾心裡一抽抽。
對於這座不到20萬人口的鎮子來說,幾千人的死亡是難以承受的傷口,更不論無數受傷的人。
“那…圖書館還在嗎?”
“哦~那片地區基本上沒受到什麽災害,算是整個鎮子保存最完好的地方。”
亞德拉爾輕呼了口氣。凱恩和珍娜就住在那片區域,這至少證明他們應該是平安無事的。
最後,亞德拉爾問出了最想問的那個問題:
“請問…你們有看到一個粉頭髮的女孩嗎?”
“嗯……”
“她是多爾蒂家族的人,之前……”
“哦!你這麽一說,我有印象了。”那男子恍然大悟道,“她之前來過我們這片區域,好像……在找什麽人,後來被她的管家和仆人給拉回去了,鬧得還蠻大。”
聽到菲妮還活著的消息,亞德拉爾心中的石頭終於放下。
……
“到了,進去吧。”光頭男子指著一個臨時搭建的開放式帳篷,示意他進去。
亞德拉爾整理一下心情,一頭鑽入帳篷中。
帳篷兩邊站著身披鎧甲的士兵,神情嚴肅。
中間擺著一條長長的矮腳桌子,上面擺放著長長的卷宗。一個身材短小、蓄著絡腮胡的中年男子坐在中間,手持卷宗,認真仔細的查閱著。在他的一旁還站著一個瘦瘦高高的青年。
亞德拉爾感到有些不安,咳了一聲說道:“呃,內個……”
那男子抬眼看他,上下打量著亞德拉爾。當他掃到那雙紫色眼眸時,他一把放下卷宗,坐直了身子,身子前傾,又拿起卷宗匆匆掃了一眼,詢問道,語氣中隱約有絲興奮:“你是……亞德拉爾·伊斯圖格斯?奧利·伊斯圖格斯的養子?”
“是的,那個……”
“哦!你可以叫我約西馬爾大人,不用緊張。”約西馬爾摸了摸胡子,笑眯眯的說道。
“呃,大人,其實我有……”
“哦,不不不!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即可。”約西馬爾似乎是故意打斷他的話,這讓一旁的青年皺了皺眉。
約西馬爾語氣隨意的說道:“昨晚你在哪?”
“我在米亞爾科家族的城堡內,當晚……”
“好!”約西馬爾突然大聲打斷了他,在一旁的羊皮紙上隨意潦草地記錄著,隨後將筆拍在桌上,大手一揮,喊道:“來人!”
話音未落,兩旁的士兵似乎早有準備,一把將愣住的亞德拉爾控制住,用手銬把他銬了起來。
“這是什麽意思?!”亞德拉爾不解的喊道。
“約西馬爾,這是在做什麽!”一旁的青年也出聲呵斥道。
約西馬爾並未理會二人,而是對其中一個士兵說:“你去和外面的居民通知一件緊急事項,”
“就說,我們抓到了謀劃此次事件的幫凶!”
“是!”那士兵應和道,隨即一個箭步衝出帳篷。
“什麽?!”亞德拉爾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他振了振堅硬的手銬,為自己辯護道:“我什麽都沒做!”
約西馬爾厭倦的揮了揮手,喊道:“先把他帶下去了。”
士兵們押著不停掙扎的亞德拉爾,也向帳篷外走去。
“你們幾個回來!”那名身著藍甲金紋的青年斥責道, 但那幾位士兵充耳未聞。
“約西馬爾,你究竟打什麽鬼主意?!”那青年一把竄到約西馬爾身前,指著他的鼻子說:“你知不知道這樣做不合規矩!”
“非常時期行非常事嘛,我們要盡快找出凶手才對。”約西馬爾打著哈哈。
“別想著糊弄我!你敢這麽武斷的判斷這個案件,一定藏著什麽事!”那青年義正言辭的說道:“你最好趕緊……”
“聽好了,布雷澤亞!”約西馬爾也來了脾氣,一把拍開布雷澤亞的手,嚴厲地說道:“這次讓你跟過來,已經是你莫大的榮幸!別蹬鼻子上臉!你一個小小檢查官,敢指責我?!”
布雷澤亞一字一句的說道:“那證據呢,抓人總要有證據吧?他隻說了一句話,你就把他抓走了?!”
“證據?”約西馬爾冷哼一聲,悠然的說,“明天審理的時候,你會看到的……”
布雷澤亞盯著約西馬爾的眼睛,點著頭咬著牙說:“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在謀劃著什麽?!”
說著,甩了甩披風,揚長而去。
約西馬爾看著他遠去的背影,不屑的嘟囔著:“就知道多管閑事!還裝什麽正義使者,惡心!”
他捋了捋那寬大的絡腮胡,想道:“真不知道他們怎麽安排的,怎麽能讓這個家夥跟著我們?嗯……倒有些難辦了。”
他思索了片刻,從懷裡掏出一張紋著金邊的紙片,閉目凝神了一會兒,隨後兩指一年撚,紙片便頃刻間化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