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初，既然兒子還蒙在鼓裡，你把原委告訴甫兒。成與不成，甫兒自主，我們紀家也是書香門第，既不攀龍附鳳，也不自降一格。”

　　紀弗之剝了一個皮蛋，蘸著白瓷碟中的醬油吃了一口，舉重若輕地說道。

　　紀耀甫聞言，心想這可是個燙手山芋。

　　他故作鎮定地埋頭喝粥。

　　姚玉初看了紀耀甫一眼，緩緩地說，“這事還得從去年過年前說起……”

　　她省略掉其中一些細枝末節，言簡意賅地說，“汪太太的兒子剛從意大利學習醫科學成回國，儀表堂堂，高大瀟灑，可杜家大千金卻不滿意別人給她做媒，說要按自己的想法找。而杜太太覺得汪家兒子不錯，想要我從中撮和，可八字還沒一撇，甫兒你猜，杜二小姐她幹了什麽?”

　　紀耀甫搖搖頭，淡聲道，“爹說她古靈精怪，大概不會按常理出牌。結果自然是替她姐以非常的手段拒絕了汪家。”

　　姚玉初頜首，哭笑不得道，“杜二小姐這一招可是亂拳打倒老師傅，既替她姐擋了箭，也直接報復了媒人，我看以後再也沒人敢上她們家做媒！”

　　紀耀甫微微一驚，他修長優美的手把油條撕了一段泡在熱豆漿裡，看它逐漸膨脹變軟，再用鐵木筷子夾起放進一隻青瓷碗。

　　“她假借我們紀家的名義寫了一批婚貼，送至紀、汪兩家親朋好友。這鬧出了多大笑話！”姚玉初說著，取了一張妹夫退回的婚貼給兒子看。

　　紀耀甫打開一看，忍俊不禁，上面端正的楷體寫:“呈貴府林默庵，紀耀甫和汪璧君將於三月初八舉行結婚典禮，禮堂設上海國際大飯店。略備薄宴，屆時恭候光臨。珠聯璧合，桂馥蘭馨。”

　　“娘，這假貼送出去，紀、汪兩家名譽必招損，我們需盡快向親朋好友作出澄清。”紀耀甫鎮定道。

　　“陸續有接到貼子的親友向我道賀，我都一一作了澄清，前天李品安問我，昨個王逸仙道喜，你看這場面鬧得，真是一個詭詐的丫頭！”姚玉初娥眉倒豎，氣不打一處來。

　　“娘，也不知杜二撒下去多少貼子，這樣疲於解釋，不如去申報登個澄清啟示，讓這場鬧劇點到為止。”紀耀甫思忖道。

　　“甫兒言之有理，玉初，你去趟申報，找我的得意門生冷峰，他會協助處理。”紀弗之出聲道。

　　“好，那就照甫兒說的辦，你學生在報行哪個部門?”姚玉初問紀弗之。

　　“他在編輯部。”

　　“要不要先掛個電話約一下，省得這一去撲空?”

　　紀弗之頜首，他喝完粥，用方帕揩了揩手，起身走到魚缸邊的一架電話機旁，搖了搖，撥了一串數字，然後拿起聽筒。

　　“喂，請接編輯部冷峰。我是滬江大學教授紀弗之。”

　　稍頃，紀弗之接通，對話筒那端的學生說道，“你師母上午會來趟申報，有個啟示需要登報，請你協助她刊登……”

　　“……”

　　“是啊，我們師徒有些時日不見，有空來我家坐坐。”

　　“……”

　　“好，周六下午在家，一塊兒吃個便飯。叫你師母給你燒個正宗的淮陽菜。”紀弗之熱情地招待在申報任職的這位得意門生。

　　“約好了?”姚玉初問紀弗之。

　　“他上午會在辦公室等。有自己人在，好辦事。他會給一個醒目的版面。”紀弗之欣慰道。

　　“冷峰，他這個周六會來家裡做客?”姚玉初問。

　　“他是揚州人，

尤其喜歡吃魚，你做幾個地道菜，給他解解鄉愁。”紀弗之記得冷峰的偏好。　　“好，弗之，我到時準備準備。”姚玉初點頭，她繼續問，“汪家是否與我們聯合啟示?”

　　“你問問汪家的意見。”

　　“我先去找下汪太太，如果她也願意登報，屆時我和她一起去報行。”

　　紀耀甫對母親思慮的周全，表示讚許，他笑道，“汪伯母肯定也焦頭爛額，疲於解釋，兩家一起登報，更有說服力，她必定同意。”

　　姚玉初默許地看著兒子，她苦笑道，“我們紀家還好，畢竟是男兒家，汪家更遭殃些，還未提過親的千金卻這樣被杜二捉弄了一番。”

　　“汪璧君相貌出眾，品行端正，家世也和我們紀家相配，不如…”姚玉初看向紀耀甫。

　　紀耀甫不語，俊臉有絲酡紅。

　　“上次汪太太來家裡，看見甫兒的照片，歡喜得不得了，她本來先想完成長子的婚事，如果女兒能找到合適的，先訂下婚約，也未嘗不可。”姚玉初挑明汪家對兒子的滿意。

　　“汪璧君，可是滬上有名的美人，良友畫報上還登過她的畫像……”

　　面對母親的推介攻勢，紀耀甫窘迫道，“娘，我身為軍人，應先抗敵報國，兒女情長之事，暫不作考慮！”

　　見兒子並不動心，她輕歎道，“真歡喜那丫頭，如能做我紀家媳婦，真是天作之合。”

　　“玉初，嘯文也才成家立業，甫兒不急，你再多物色物色。”紀弗之照顧兒子的情緒。

　　“弗之，你沒見過汪家那丫頭，水靈靈的大眼睛，靈氣得很，嘴巴又甜，知書達禮，孝敬長輩，真是人見人愛。”姚玉初對汪璧君連連讚許。

　　“汪太太也給我透過口風，就看兒女的意見。”姚玉初期翼地看著晨光中玉樹臨風的兒子。

　　紀弗之松了松口，征詢地看向兒子，“甫兒，你娘既然這麽說，不如先試著見個面?即使拒絕汪家，也有個說辭。”

　　紀耀甫不知道母親會對陳璧君如此喜歡，他隻好勉為其難，“汪小姐有什麽愛好?”

　　“她喜歡看電影，你約她看個電影。電影票我來訂。”姚玉初喜上眉梢。

　　“那勞煩娘訂票。”紀耀甫隻好硬著頭皮。

　　“好嘞，娘這就去張羅。趁你還休假在家，這個大事若能訂下來，皆大歡喜！”姚玉初眉歡眼笑，心想陳璧君這般品貌，兒子一定能看中。她眼中仿佛看到了紀、汪兩家聯姻，大紅燈籠高高掛，喜慶歡騰的爆竹聲中，紀家迎娶了稱心如意的兒媳。

　　話語間，紀家老管家已經雇好了兩輛汽車停在紀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