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夥計,務必靈活機變,辦事利落,弗之,你看,我們兩家誰來派?”孟希齡接紀耀甫的話茬詢問。
“不光利落,也要沉穩細致。倘若性情毛躁,走馬觀花,便不能收集全面的信息。地價房價、路段交通、人口氣候這些情況,都要費功夫去打探清楚,甚至代表我們初步議價。”孟中嶽補充道。
“各位言之有理,這位夥計就是全權代表,須有主事能力,大事拍電報,小事可自行決斷。不過,我的老管家怕是不能勝任,希齡兄,你這邊能不能派出人手?”紀弗之面有難色。
“我中藥堂的夥計袁玉春不錯,為人處事機敏,老道幹練,就派他去重慶為我們打頭陣!”孟希齡當機立斷。
“哥,派人你說了算。”孟中嶽微微一挺將軍肚。
“世伯,我們再協商一些具體細節,便於叮囑夥計。”紀耀甫思維縝密道。
孟希齡欣然撫須,“宜粗不宜細,置辦家業需反覆挑選,前後多跑幾趟。”
“甫兒,依你世伯之見,你先提出一個意見,我們再斟酌斟酌。”紀弗之應和。
“爹,世伯,我主張動作宜細、宜準、宜速,如果亂拳出擊,無的放矢,泛泛而看,沒有效率也浪費寶貴時間!”
紀耀甫看向父親和孟希齡,言指要害,“趁現在西遷入川的人寥寥無幾,那邊地皮、住宅還有很大的選擇空間,只要地理位置尚可、價格不高抬,我們可以盡最大財力收購!多買幾套都可以,以後身邊人落腳也有個容身之地。
若待戰事全面爆發,大批流民丟失家園,跟隨政府浩浩蕩蕩湧向西南,彼時重慶作為南京政府的陪都,必然會積蓄大量人口,重慶因戰時經濟的空前繁榮,土地資源隨之供不應求,地價、房價至少翻漲幾倍!”紀耀甫直言不諱。
“耀甫目光長遠,目前局勢不等人,戰爭陰霾如烏雲壓頂,不由得我們蹉跎時間,精挑細選,兩位兄長,依我之見,咱們可以先買幾套安家,再選幾塊上好的地皮,待舉家遷到重慶之後,我們再請來海派的設計師為我們兩家的住宅精心設計!”孟中嶽頗有見地,對紀耀甫的預測深以為然。
“至於產業不是燃眉之急,我托熟人詳細問問當地有什麽物產,看好鋪面,我們便可因地製宜辦廠或設商號,兄長這中藥堂可西遷至重慶,繼續懸壺濟世,我屆時與當袍哥接觸接觸,看能否設幾家茶館,承包當地水運碼頭。”孟中嶽已審時度勢,心中已有運籌。
“孟師長高見,晚輩完全讚同。”紀耀甫謙遜地說。
“好,就照中嶽和賢侄的意思辦!不過置房、置地,我們還需請一個房屋經紀人,為我們推薦資源,夥計再照我們的意思去實地考察。”孟希齡思慮道。
“房屋經紀人,我倒認識一位,此人是我院新聘的助教,他兼職做一些房產經紀,對市場行情熟悉。如果要找當地經紀,他也可以幫我們搭線,找到重慶的經紀同行。”紀弗之恰好認識房產中介,向老友介紹道。
“此人可靠?”孟希齡問。
“我這位同事叫李漪窗,他是蔣百裡先生的妻侄,當他得知蔣百裡先生要賣一幢位於愚院路的洋樓,便毛遂自薦,替姑父當中介,以32000元的高價賣出。
他另一位朋友,在衡山路有塊地皮想出售,開價5000元,他憑借他的經驗,認為低於市場行情,給他加了500元,他收“二厘五”的傭金順利售出。”
孟中嶽聽說愚園路蔣百裡先生的房子賣出32000元的天價,
大為驚詫,他說起了自己在北平居住時關於房產價格的見聞。 “北大教授吳君毅去拜訪鬱曼陀,當時鬱曼陀在北平已經買下一所景致極佳的四合院,前後兩進,花木成蔭,綠化好,采光也好,吳君毅問這所房子值多少錢,鬱曼陀說:“買成二千二百元,現值五六千元。”
“在北平,一元可以可以買二斤羊肉,或買二十斤大米,如果花上三十塊,可以去北平最好的飯店吃一頓燕翅席。”孟中嶽言下之意,北平的房價遠低於申滬。
紀耀甫聞言,暗自估算,那時候一元錢的購買力相當於現在六十元。鬱曼陀說他的房子估值五六千塊,折合現在只是三四十萬元而已。
現在看來,花三四十萬元能在帝都買一所房子嗎?簡直天方夜譚!
紀耀甫大為怎舌,未曾想到民國時期的房價還沒有後世這麽離譜!
後世80後、90後的年輕人,為了高房價,掏空家裡六個錢包,或背幾十年房貸,成為房奴,榨乾一生血汗,而00後的年輕人買不起房,乾脆躺平,不婚不育,人口出生率在全球倒數徘徊,可歎這泱泱大國被這一堆磚頭,讓年輕人自動絕育!
“我師部附近有個賣糖葫蘆的,有天我副官問他一天能賺多少錢,他說:“好的時候一兩元,差的時候也就四五角。”
副官替他算了算帳:一天收入按五角計算,一年能掙一兩百元,攢上三年,就能買一所小院子。所以我副官對他說去攢錢買房,再把房租出去貼補家用。你們猜那人怎麽說:“我這點兒錢連家裡嚼巴都不夠,買房?下輩子想嘍!”。
孟中嶽笑那小販腦筋不活絡,富人為什麽致富,窮人為什麽守窮,大抵是這思維方式和認知能力的天壤之別。
紀耀甫聽了,暗暗歎一口氣,看來民國人買房絲毫不難,攢個三年就能買個小房子,後世市民買一所房起碼還貸二三十年。
“孟師長所言不虛,據我所知,北平普通家庭按一個月收入十一塊,花五塊,還能結余六塊,每月積攢六塊,一年就是七十塊,五年就是三百五十塊,攢上五年,是可以在北平買一所小院子。”紀弗之認同道。
“我師部張師長先前在阜成門內西三胡同23號院,花了四千多塊,加上契稅、印花稅、付給房產經紀傭金,再加上裝修和置辦家具諸費,前後不過五千塊。”
“我們中將月薪300多元,兩年薪資可以買下一個中等院子。”孟中嶽談起北平房價, 如數家珍,深諳行情。
“申滬房價要昂貴許多,畢竟商貿發達,有東方巴黎之稱,是全國商貿經融中心。”紀耀甫對比道。
“申滬紡織廠工人,每月收入30元。印刷廠工人,每月收入30元左右。小學教師,收入在每月20元到60元不等。大學教師根據級別,收入在每月10元到400元不等。1元錢,可以購買7斤豬肉,或30斤大米,或8尺棉布。一個五口之家,一年解決溫飽的最低花費,在100元左右。”紀弗之按申滬的工資收入和購買力對比。
“爹,滬江大學的助教每月薪資不低,為何這位教員去兼職房產經紀?”紀耀甫疑問。
“本來李漪窗的薪資也不算低,他月薪有140元,除此之外,他還編雜志,做翻譯,保守估計他每月收入不低於300元。可他仍然供不起家庭。
他夫妻租住在上海一座三層樓的豪華公寓,妻子沒有工作,她每天喝茶,聽戲,打牌,還吸煙膏,更增添了一筆開銷。李漪窗為了供養妻子,拚命掙錢。
“因缺錢,對於當中介這個事情,他相當樂意,他說:我是窮得寸步難移,再要開窟窿,簡直受不了,所以只要幫人賣房確有希望,錢不愁落空,何必在乎斯文?”
紀弗之解釋原委。
紀耀甫驚訝於一個大學教員卻有如此曲折故事,也是聞所未聞!
“那房屋經紀人的交涉,就委托弗之老弟。你們既是同事,交談也方便。”孟希齡撫須道。
“希齡兄放心,弗之鼎力照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