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帶你去開開眼,見識見識。”
放學後,小胖趾高氣昂地比了個“q”的手勢,準備帶阿飛去“打槍”。
作為一名正直、上進的高中生,阿飛本想一口拒絕,但······
唔,老爸老媽最近不是老強調外頭不太平,讓我多注意安全麽······若是學會了“打槍”,豈非相當於多了一門防身術,也沒甚不好的啊。
找到如此合情合理的理由,他自然也就沒道理不跟著小胖去“開開眼”,去“見識見識”了。
至於學會“打槍”後,自己會不會擁有真槍實彈,能不能在現實生活中“開槍”,那又是另外一會子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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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熟悉的地方,阿飛大跌眼鏡。
“打槍”的地方居然還是那條死胡同!
“又是這兒?”
“就是這兒。”
小胖篤定地道。
“這個破破爛爛的地方,除了賭錢、打q,還有別的更刺激更帶勁兒項目麽?”
“有······還有很多。”
小胖雄赳赳氣昂昂地道,仿佛對一切都了如指掌。
告訴我!
阿飛眼中閃著好奇的光芒。
“只不過,”小胖卻忽然泄了氣,“很多地方我也進不去,所以······”
所以他其實也不知道究竟還有哪些具體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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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巷子盡頭那道暗門前,阿飛忍不住回頭打量了一下這條死胡同。
胡同又老又舊,和別的老胡同看起來也沒啥兩樣。
可實際上······這究竟是一條什麽樣子的奇怪胡同啊!
阿飛嘀咕著,跟著小胖鑽了進去。
他倆穿過暗巷,往下走完一道長長的階梯,接著又是另一道長長的階梯。
他們來到地下室第二層。
“樓梯進行過大修改造,以前要橫穿過整層樓,才能抵達下一道樓梯的。”小胖侃侃而談,又開始扮演“識途老馬”的角色,顯然急於找回剛才因自曝其短而受損的顏面。
這層樓入口處設有一道厚重的鐵門。
小胖瀟灑地掏出一張特製卡片,刷開鐵門,帶領阿飛走了進去。
裡頭的空間極其寬敞,除了一個服務總台,便是一間間完全封閉、隔音效果極好的獨立射擊室。
一個佝僂著背的老頭從吧台後冒了出來。
“小吳哥,今兒打算怎玩兒?”
他用渾濁的眼睛隨意掃了阿飛一眼,便回頭和小胖熟稔地套著近乎。
“老規矩,玩P8,每人五匝子彈。”小胖儼然一副“老熟客”派頭,滿嘴都是阿飛聽不大懂的術語,“另外,孫老鐵,給咱哥倆上兩杯飲料,我要鮮榨冰橙······”
他將征詢的目光看向阿飛。
“我要一杯冰鎮可樂。”阿飛趕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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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被安排到三號射擊室。
小胖熟練地裝好子彈,然後將P8型手槍瀟灑地轉了個圈。
最後這個動作其實毫無意義,純粹是為了擺酷耍帥。
他裝作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早已看得目不暇給的阿飛,暗自得意,並不忘啐了一口。
土包子!
“我先獻醜一把。”
他嘴裡說“獻醜”,實則滿臉自矜,毫無半分謙遜之意。
在“實彈射擊”這個專業性極強的領域,他相信長期浸淫此道的自己在菜鳥阿飛面前擁有足夠的發言權和表演權。
小胖當仁不讓地走到射擊線,蹲好馬步,右手支在左腕上,擺出一副極其標準的射擊姿勢。
飛仔,就憑這一手,就夠你練半年了。
他緊緊瞄準三十米出的標靶,扣動扳機,“呯呯呯呯”連發八槍。
一匝子彈乾淨利落打完,他酷酷地放下槍,舉起旁邊的飲料杯,猛灌了一大口鮮榨冰橙。
“過癮!”
這時,正前方大屏幕上報出射擊結果。
“五環、六環、六環、七環、八環、七環、七環、九環,合計五十五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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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仔,該你上場了。”
小胖眯縫著眼,似笑非笑地看著阿飛,“友情”提醒道。
最近這小子實在太拉風,今兒也該吃吃癟、受受挫了······
阿飛模仿著小胖動作,笨拙地將彈匣裝滿。
他生澀地來到射擊區,不大適應地左右觀望了一下,然後瞄準前方的靶心,慢慢扣下了扳機。
“呯!”
伴隨著槍響,強大的後坐力讓他右手不由自主地往上一抬。
“脫靶,零環。”
顯示屏迅速報出了這個令人沮喪的首秀成績。
“好!”
小胖開心地大聲鼓掌。
阿飛轉頭看向他,目光不善。
這樣也叫好?
小胖拚命忍住笑意,重重一點頭,滿面“誠摯”地道:“飛仔,別誤會,我叫好是為你鼓勁加油哩······請繼續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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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匝子彈打完。
八發子彈全部脫靶。
小胖早已笑開了花,盡量將臉藏在飲料杯後偷偷地樂。
飛仔第一次摸槍,打不好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打得如此之差,實在讓他喜出望外。
這個糗······出大囉!
阿飛懊惱地回到休息區,悶悶地舉起可樂杯時,手還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經過投籃的夢之訓,瞄準目標是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的······真正的問題,出在開槍產生的後坐力上。
阿飛啜著可樂,盯著得意洋洋再度上場的小胖子,仔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該怎樣,才能克服後坐力的影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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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後坐力會造成新手持槍不穩,導致子彈出膛時與預定目標之間存在一個偏差角度·····
他一邊觀察,一邊思索,腦海中迅速勾勒提煉出相應幾何原型:一條是連接靶心和瞄準槍口的直線,另一條是槍口因後坐力傾斜實際發生的彈道線。
那麽,即使槍口只有極小的角度偏移,在遠程射擊距離影響下,也會讓子彈遠遠離開標靶范圍,最終造成脫靶的結果。
倘若沒有記錯,前不久剛剛補學的成語——“失之毫厘,差之千裡”,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而對於新手而言,由於沒有經過長期訓練,想要在短時間內迅速調整射擊姿式,消除後坐力影響,是幾乎不可能實現的事。
那麽,最快最便捷最有效的方法是······
他繼續思索。
根據首輪秀的慘痛經驗,後坐力會讓槍口向上傾斜,那麽就應該將瞄準方位較正常角度適度調低。
再考慮到重力對飛行曲線的影響,就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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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頭腦裡不斷模擬修正出槍角度。
第二輪射擊時,成績果然大有改善。
八發子彈已有兩發上靶。
一槍三環,一槍四環。
“好!好!”
小胖情不自禁繼續大聲“鼓勵”,最後還不忘陰陽怪氣地加上一句。
“運氣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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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飛認真分析每一槍的得失,與目標位置的差距,不斷調整完善預設的模型。
第三輪射擊時,他已漸漸摸索到克服後坐力影響的方法,成績再次大幅提升。
八槍中僅有三發落靶,總成績二十一環。
“不錯!”
小胖口不對心地稱讚道,臉上已有些笑不出來。
他抬頭看看顯示屏上記錄的自己最新成績五十八環,莫名有些擔心煩躁。
飛仔進步如此神速,會不會趕上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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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擔心並非杞人憂天。
第四輪射擊結束,阿飛槍槍上靶,總成績高達五十六環,距離小胖的五十八環僅差兩環!
高壓之下,小胖不甘示弱、奮起神勇,激發出自己全部潛力,在最後一輪射擊中超水平發揮,打出生平最好成績六十七環,將二者的差距從個位數重新拉回十位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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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今天······應該不會被飛仔超過了吧。
他欣慰地放下槍,大口大口猛灌冰飲,借以舒緩緊繃的神經。
飛仔最近太變態了,不但考運好、賭運好、投運好,連射運,嘖嘖嘖,也乖乖不得了!
如果這“後生小子”第一次玩槍,就勝過了我這“老前輩”,那麽這個糗,可是出大囉!弄不好會被人恥笑一輩子的!不過,還好······
他看了看自己的歷史最佳戰績,暗暗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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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他放心得太早。
最後一輪射擊,阿飛根本瞄都未瞄,抬手就是八發連射。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
密集的子彈聲,不帶喘息地呼嘯而過。
眼睛一眨的功夫,射擊就已全部結束。
然而······頭上的標靶示意圖上,最終顯示只有一槍上靶。
雖正中靶心,但只有一發······新手畢竟就是新手!菜鳥終究還是菜鳥!
小胖臉上已露出勝利的笑容。
但······
媽喲!我看花眼了麽?
他揉揉眼,仔細盯著電子圖示,嘴巴開始越張越大。
不可能!
原來不是一槍中靶,而是八發子彈先後命中同一靶心,因此示意圖上隻留下了一個上靶痕跡,所以,這一輪的總成績應該是······
大屏幕上隨後出現的結果印證了他的猜想。
“八十環。”
大滿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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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離譜、太誇張了吧!
小胖將瞪得溜圓的小眼睛轉向阿飛。
阿飛舉起P8,輕輕吹了口氣,仿佛槍口還冒著看不見的縷縷硝煙。
帥!
酷!
其實無論他現在做出什麽動作,在旁人眼中都是帥到爆酷到斃了。
“飛仔,你是怎麽碰······做到的?”
小胖咽下一大口唾沫,指著頂上那張僅有一個彈跡的變態示意圖。
“只要握得穩、看得準,就能射得進,懂了麽?”
小胖點點頭,又搖搖頭。
懂是懂,但······完全是廢話!
“這都不懂?”
阿飛連連搖頭,學著老學究擺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那麽製心一處,無事······算了,這個更難,你更聽不懂的,直接無視就好啦。”
阿飛放下槍,歎著氣離開了射擊區域。
隻留下一臉懵逼的小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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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打得實在是好!”孫老鐵不知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大滿貫有獎!”
“有獎?”
“有獎。”
孫老鐵點點頭,遞給阿飛一件小禮物。
這是一柄做工極其拙劣,像是用兩塊鐵片、三五根銅條硬拚亂湊組合成的玩具手槍。
糙雖是糙了點兒······
阿飛把玩了一下,莫名有些喜歡。
“謝謝。”
他揣好玩具槍。
“小飛哥這是第一次打槍?”
孫老鐵用渾濁的眼睛凝視著阿飛。
阿飛點點頭,滿滿的驕傲。
相信沒有幾個人,可以第一次打槍就射出大滿貫的。
孫老鐵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不忘叮囑了一句。
“記得以後有空多摸摸槍,多把玩把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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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暗門,自覺顏面盡喪,出糗出到姥姥家的小胖痛下決心,以後再也不帶飛仔來······
“胖子,下次······”
阿飛回頭看看地下室,意猶未盡地道。
下次?還想有下次!切,你小子做夢去吧!
小胖心裡冷冷“哼”了一聲,正想隨便找個理由不冷不熱地搪塞阿飛,忽然腦中靈光一閃,臉上陰霾盡散。
“下次我還帶你來這兒。”他聲音急促,明顯開始激動起來,“來這兒······賭槍!”
小胖兩個小眼珠子都在發光。
興奮的光。
更是貪婪的光。
“賭槍?槍也能賭?”
“能啊!當然能!”
小胖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
偶的媽呀!
一槍八發!
發發十環!
大滿貫!
發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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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他在夢中遊蕩到一處完全陌生的地方。
感覺中,應該是進入了鬧市中的一幢大廈。
當意識重新凝聚攏來,他好奇地環顧四周。
面前是一間裝潢現代、前衛的寬大工作室。
頂上掛的長幅橫匾上題有“欣心工作室”五個燙金大字。
“欣心工作室”,這個名字好熟······像是不久前才在哪裡聽過似的。
他飄然走進空曠的房間。
室內燈火闌珊、鴉雀無聲,窗外黑壓壓一片、夜深人靜。
按慣例,現在這個點······我應該待在後山才對啊。
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兒呢?
這裡又是幹什麽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今晚會不會讓師父破例久等?
最後這個念頭,讓他產生掉頭就走的強烈意願,精神也開始變得恍惚。
“啪!”
突然傳來的關燈聲,將他的注意力再次拉了回來。
他抬頭看去,見屋內最裡側的一間獨立辦公室燈光一暗,接著房門輕輕打開,一人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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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驚訝地睜大了眼。
這個人他居然認識。
不久前才在學校上了一堂讓他印象極其深刻的心理學專題講座。
張欣!
張教授!
難不成,我來這兒,是因為對張教授提出的思想試驗糾結不放,所以才“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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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教授旁若無人地從工作室角落的一部扶梯直接上樓。
阿飛悄沒聲息地大膽跟進。
在夢裡,我就是遊魂,她看不見的。
上下兩層樓之間通過扶梯貫通相連。
樓下是嚴謹肅穆、冷色調為主的工作室。
樓上是溫馨舒適、暖色系佔優的居家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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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家門,張教授筆挺的身軀隨之放松,嚴肅的面容也變得柔和起來。
這套大房子裡客廳、書房、臥室、盥洗室、陽台等功能間一應俱全。
她徑直來到更衣室,脫下莊重、刻板、僵直的製服,換上舒適、貼身、溫軟的睡袍。
褪下製服的霎那,一直尾隨其後的阿飛再度瞪大了眼。
哇哦!
好健美的身材!好完美的曲線!
即便和電視上經常看見長期鍛煉的競技運動員相比,似乎也不遑多讓。
唉!如此傲人的身材,平時居然隱藏在呆板製服裡不為人所知,真是······
他不知道該用“明珠暗投”,還是“暴殄天物”來形容,只能惋惜地歎了口氣,然後繼續通過更衣室大面鏡肆無忌憚地欣賞面前的綽約身姿,想象張教授摘下金絲眼鏡,配上緊身衣的姣好模樣和動人風采。
換好衣服,張教授習慣性地對著鏡子自我審視一番。
毫無征兆的,她的視線突然從自己身上轉移開來,倏地投向了······“他”。
她和他的目光,通過穿衣鏡相交在一起。
兩人對著鏡面互相凝視。
她那明亮、清澈的眼神,令他屏息凝氣,有種被人洞悉一切的錯覺。
她看見我了麽?
不應該啊!
他心中莫名一緊,意識不由自主又搖蕩起來,恍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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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意識再度凝聚,他已回到了後山。
向來站得筆直的師父,居然大馬金刀地坐在一塊岩石上發呆。
“師父······早。”
他回過神來,訕訕地向師父打著招呼。
果然讓師父久等了。
“你遲到了,不過······”
師父的語氣很嚴肅,但並沒有多少怪責之意。
他朝黑壓壓的天空看了一眼,頓了頓,仿佛擔心那裡正有什麽東西在窺視。
“不過這也怪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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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還是先練練籃子。”
師父站起來,拋給阿飛一個籃球。
阿飛伸手穩穩接過。
他持球站了一會兒,卻並無任何投籃動作。
師父看看峭壁上的籃筐,又看看阿飛。
“怎麽了?有問題麽?”
飛仔投失了那麽多球,難道膽怯了?
“沒問題。不過,師父······我還想要一個籃球。”
師父變戲法般憑空掏出一個籃球,扔了過去,戲謔道:“還要不要?”
“夠了,謝謝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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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飛閉上眼,將早已想好的計劃又重新過了一遍。
沒錯,就是這樣······
他馬步一沉,雙眼圓睜,閃電般投出右手中的籃球。
從半空中劃出的漂亮彈道曲線來看,籃球與籃筐的相遇相交,將會是命中注定不可避免的一場邂逅。
但······
籃筐偏偏就不認命,倔強地向右移出半尺。
球與筐,又將完美錯過!
就在這時,半空中再度劃出一道軌跡奇特的弧線。
阿飛左手中的第二個籃球後來居上,擊中了第一個籃球。
“噗噗”兩聲。
同時改變運行軌道的兩隻籃球,齊齊命中籃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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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目睹剛發生一切的師父霍然轉身,盯著阿飛。
雖然看不見師父面具下的表情,但想來必定是非常精彩。
“師父。”
阿飛強忍笑意,舉起三根指頭。
“下次投籃······我要三個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