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後，不少同學前來向阿飛道賀，恭祝他語文月考取得了突破性的個人佳績。

　　其中當然包括他最好的損友小胖和大強。

　　“飛仔，你真他媽牛掰！居然連天書一樣難啃的語文都能考85分?！佩服佩服，你小子一定是走狗屎運了，蒙對了不少答案吧！”

　　小胖充滿豔慕的肥臉上，一雙小眼珠鼓得老圓，恭維的奉承話說著說著就變成了習慣性的彎酸加挖苦。

　　“是是是，我全靠蒙的······吳小胖，你老人家有本事下次也蒙個85分給咱們瞧瞧！”

　　周圍的同學一陣訕笑。

　　小胖漲紅了臉。

　　對小胖的無理挑釁，阿飛從不示弱，堅決第一時間予以還擊。

　　“飛仔，你平時語文比我還次，”體格壯碩的大強費勁地擠了進來，說的話比長相還要憨直，“這次考試竟來了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他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成語，自己忍不住好一陣陶醉。

　　“飛仔，你考試時是不是掌握了什麽竅門，什麽······絕招?”

　　他俯下身子，湊近腦袋，雙臂展開，將周圍同學隔絕開來，然後壓低聲音懇求道:“飛哥，教教我吧······我保證絕不外傳。”

　　望著大強一臉的誠摯和殷切，不忍拒絕的阿飛認真思索了片刻。

　　“絕招談不上，竅門倒是有一個。”

　　大強眼睛發亮，耳朵已經貼到他嘴巴上。

　　“竅門就是······“形散神不散”。”阿飛神秘兮兮地道，“你懂麽?“形散神不散”?”

　　大強一愕，隨即一拍腦門:“懂，俺懂，語文教材上有的。‘形散’就是指選材和表現手法不受那個什麽的限制，非常自由自在的意思。‘神不散’是指······”

　　他神情扭捏，顯然已背不下去。

　　傻強！

　　阿飛心中輕蔑地罵了一句，並暗暗還了個中指。

　　上次課堂上，大強公然比中指嘲笑自己。

　　這個仇，他一直惦記著哩。

　　大強背的竅門，是書本所述散文的重要特點，與自己所說的考試竅門，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回事。

　　自己所謂的“形散”，是指考試時走神，姿態散漫，狀如打盹;所謂“神不散”，是指考試走神時仍不忘集中注意力“偷窺”和“記憶”附近學霸的正確答案，以便回神後大抄特抄。

　　如此高深且奧妙的道理，你有可能聽得懂麽?

　　哼！自以為是的······傻強！

　　如果沒記錯，這是他為大強取的一個全新的綽號。

　　中午放學後，三個損友勾肩搭背，一同前往食堂。

　　“今兒的例湯肯定又是紫菜蛋花湯，唉！”

　　剛出教學大樓，小胖便大膽做出了預測，臉上一副快要喝吐的表情。

　　“不可能！按照慣例，食堂每周一上的都是蛤蜊冬瓜湯，怎麽可能還是紫菜蛋花湯呢?這道湯上周已經連喝三天了！”

　　提及“紫菜蛋花湯”，大強也是一副快要喝吐了的表情。

　　雖然兩人“臭味相投”，小胖依舊對其嗤之以鼻。

　　“什麽叫照慣例周一上的都是蛤蜊冬瓜湯?大強同學，我告訴你，上周就不是！上周一喝的湯叫白菜粉絲湯！那股黏乎乎的味道······現在還讓我直范嘔心哩。嘖嘖嘖，大強啊，您這記憶力，簡直比某些部落崇拜的某種圖騰強不了多少啊！”

　　“小胖子，

你······”　　盡管不帶半個髒字，但大強依舊被“罵”得火往上竄，險些噴發暴走，但憑借與小胖多年“鬥爭”的豐富經驗，他還是在最後關頭強行懸崖勒馬，成功地將這股怒焰給壓製下來。

　　“唉！沒錯，胖子，其實您說得很對。”

　　大強情緒急轉直下。

　　“俺這記憶力，的確不靠譜，實在是太不靠譜了！唉！不過這也是千真萬確，沒辦法改變的事啊，誰叫咱腦袋笨，不好使哩······”

　　大強一臉悲愴，開始唉聲歎氣、自怨自艾起來。

　　強仔被戳到痛處，傷心了······

　　始作俑者小胖反倒瞧得於心不忍，開始輕言細語安慰他。

　　“大強，其實你也不算笨，也並不比別人差······”

　　誰知大強話鋒陡然一轉，露出了隱藏深處的獠牙。

　　“胖子你剛才說得對，俺這記憶力，的的確確比您強不了多少啊！”

　　雖然聽得有些怪怪的，但已墜入彀中的小胖子仍不假思索地在點著頭，嘴裡還連連附和“是啊是啊”。

　　“小胖子，看你連連點頭，想必也非常認同俺這記憶力比您強不了多少囉?”

　　最後那個“您”字，他聲音拖得又長，腔調又極其古怪，其中含意，簡直不言而喻。

　　好你個大強，原來是繞著彎子罵我是那個······什麽圖騰！

　　小胖立時醒悟過來，一張胖臉都氣腫了。

　　“哈哈哈哈哈哈······”

　　大強得意地大笑，為自己能在如此不利境況下成功施展出“借力打力”的奇妙絕殺而驕傲自豪。

　　死小胖，雖然還餓著肚子，這下子可夠你喝一壺了！

　　阿飛亦聽得刮目相看。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難道是······傳說中的不世神功再現江湖?

　　“大強！”猝不及防，吃了一記“悶虧”的小胖突然發狠了，眼珠子不甘心地滴溜溜直轉，冷不丁拋出了殺手鐧，“你敢不敢和我賭上一局?”

　　“賭就賭！誰怕誰！······賭什麽東東呢?”

　　笨魚上鉤了。

　　小胖暗暗冷笑。

　　“簡單點，就賭今兒食堂例湯的品種······我猜是紫菜蛋花湯。”

　　“我猜是蛤蜊冬瓜湯。”

　　二人針鋒相對，毫不退讓。

　　該收線囉。

　　小胖嘴角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

　　“我押兩百元！你敢跟麽?”

　　“我跟！我押······！”

　　投注的時候，大強猶豫了一下，他家境遠不如小胖殷實，手頭零花錢向來不多，但現下已是騎虎難下。

　　“兩百就兩百！”

　　他咬著牙，終於下定了決心。

　　談好賭約，兩人面對面站定，高高舉起右手，準備簽訂“握手之盟”，已示絕不反悔。

　　“且慢！”

　　關鍵時刻，一直置身事外，悠哉遊哉看戲的阿飛強行摻和進來。

　　“都是難兄難弟，賭錢這種好事，怎麽能少得了我呢?”

　　他毛遂自薦完，毫不客氣地站到他倆斜對面。

　　三人頓呈鼎足之勢。

　　“我猜，”阿飛模仿著他倆下注時的語氣，慢條斯理地道，“今兒食堂例湯是老鴨酸蘿卜湯，另外······我籌碼加到一千，你倆敢跟麽?”

　　“我跟！”

　　小胖毫不猶豫地跟注。

　　老鴨酸蘿卜湯，那可是傳說中一年到頭都難得一遇的超級開胃靚湯啊！飛仔這小子，蒙蒙語文考題還可以，想在賭上詐唬我?沒門兒！

　　“好！”

　　阿飛看向大強。

　　大強畏縮了一下，老老實實道:“我······還是押兩百，我只有這麽多錢了。”

　　照規矩，押兩百，輸贏都只有兩百。

　　阿飛點點頭。

　　“成交！”

　　三隻損友的右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三人異口同聲地念起了“握手之盟”的誓約。

　　“握握手！握握手！誰反悔?誰就是······小狗！”

　　煙火食堂內，已排起了老長老長的就餐隊伍。

　　三個損友對望一眼。

　　不要急，先沉住氣;排好隊，待會兒······

　　阿飛用眼神告訴他倆。

　　要排自己排！要待自己待！哼！

　　他倆則完全無視阿飛的友好建議，掉頭決絕而去，義無反顧地殺奔取餐區，在攢動的擁擠人頭中，踮起腳尖、伸長脖頸，意欲搶先一睹靚湯尊容為快。

　　過了一會兒，兩人耷拉著腦袋，灰溜溜地跑了回來，一聲不吭地排在阿飛後面。

　　“怎麽樣?”

　　阿飛不動聲色地問道。

　　“飛仔，沒想到你居然蒙對了。”大強老老實實地道，一臉悲壯和無奈，“的確是百年一遇的老鴨酸蘿卜湯······負責打湯的師傅介紹說，老鴨湯健脾開胃，可以緩解現在學生們過大的壓力，學校領導有交待，不但今天要做，以後有可能還要多多益善什麽的。唉！”

　　他長長歎了口氣，臉上肌肉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似是想到即將輸掉的兩百塊錢，頗為肉疼。

　　“你一定是走狗屎運了！”

　　小胖咬牙切齒，恨恨地道。

　　“你最近一定是走狗屎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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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學後，阿飛收獲滿滿地回到家中。

　　老爸比平時提前了半個小時下班，正坐在客廳雷打不動地看電視。

　　老媽照例在廚房忙著做晚餐，飯菜香氣彌漫在整個樓層行道裡。

　　阿飛陶醉地深吸口再也熟悉不過的煙火氣息，思緒卻飄到了遠方。

　　今天中午的老鴨湯，可真是好喝啊······

　　“老爸。”

　　他衝老爸禮貌性地打了個招呼。

　　“飛仔······回來了。”

　　老爸點點頭，注意力依舊沒有離開電視新聞。

　　“今天上午，馬元生市長在‘4.21’事件新聞發布會上指出，中學素質教育要著重培養學生品德和抗壓抗挫能力，教育部門要深入研究相關減壓減負政策，出台有針對性的方案和舉措，堅決杜絕發生······”

　　這是在說六中莊雯涵事件麽?

　　阿飛心中一動，瞥了眼電視上馬市長講話的畫面，然後迅速轉過頭去。

　　心目中偶像兼女神自殺事件造成的衝擊和影響，雖然依舊強烈，但他並不打算繼續去聽什麽新聞，接受什麽教訓······

　　而更重要的是······

　　阿飛三步並作兩步，飛也似的奔向二樓臥室。

　　他還要急著趕回房看書。

　　在他背後的書包裡，放著一本嶄新的漫畫。

　　那是小胖身上現金輸光光後，作為未償賭債的抵押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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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飛疑惑地站在後山上。

　　咦，我怎麽又夢到這兒了?唉，就算是最常做的“夢翔”，出現頻率也不可能如此之高啊！昨夜剛至，今晚又來······

　　他看了一眼山腳下小菁住的房子，心有不甘。

　　我為什麽不是去那個地方呢?不過，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

　　“阿飛！”

　　正前方背對自己站著的黑衣師父霍然轉過身來，臉上依舊戴著面具。

　　“是，師父。”

　　他恭恭敬敬地應道，不情不願地收回了目光和遐想。

　　“師父，今晚學什麽呢?”

　　“雙腿交叉麻花坐。”

　　還是那見鬼的······雙腿交叉麻花坐?做夢也不換個新鮮點的花樣！

　　想到雙腿交叉麻花坐的枯燥、乏味和艱苦，阿飛兩條腿沒來由地酸痛起來，心中更敲起了退堂鼓。

　　“師父，我現在已經找到提高考試成績的辦法了，可不可以不用再學那個······”

　　“你找到方法了麽?”

　　師父聲量陡然提高，面具孔上的雙眼炯炯有神，閃爍著正氣凜然的鋒芒。

　　“你那個算方法麽！”

　　“抄襲?作弊?還是叫別的什麽?”

　　“告訴我！飛仔！”

　　師父······怎麽會知道我的小秘密?

　　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事被人當面揭穿，阿飛直接被打懵，驚愧之余，只能羞赧萬分地垂下了頭。

　　難怪人常說“正義和公理從來不會遲到”，不過這報應來得未免也忒快了些吧?才剛佔了點小便宜，嘗了點小甜頭而已，白天甚至還沒來得及怎麽得瑟······晚上做夢就慘遭修理！

　　“我······”

　　他無言以對。

　　“阿飛，你那種方法，算是學習的正道麽?”

　　師父語氣緩和下來，開始循循善導。

　　“不······不算。”

　　現下想來，真是好生可恥。

　　“好。你知道該怎麽真真正正地提高自己學習成績麽?”

　　“知道······好好讀書，另外······還要練好師父您教的雙腿交叉麻花坐。”

　　“嗯，回答得倒是蠻好······”

　　見師父滿意地點了頭，阿飛忍不住鼓起勇氣，問出了心底的困惑。

　　“師父，請問······雙腿交叉麻花坐和學習究竟有什麽乾系呢?”

　　這其中的道理，自己真是想破頭都想不明白。

　　“乾系大著呢！”

　　師父非常嚴肅，一本正經地道。

　　“只有坐得住，才能看得進;只有看得進，才能學得好。”

　　只有坐得住，才能看得進;只有看得進，才能學得好······這又是什麽狗屁不通的道理?

　　阿飛將這句平平常常的話默默念了好幾遍，感覺師父像是說了什麽，又像是什麽也沒說;自己像是聽懂了什麽，又像是什麽也沒聽懂。

　　難道這就叫······大道至簡?

　　“坐得住、看得進、學得好。”

　　他苦苦思索，反覆揣摩這九個字的真諦。

　　當黑暗籠罩的迷茫中有流星劃過，他豁然開朗，若有所悟。

　　明白了！

　　只要練好雙腿交叉麻花坐，就能集中注意力;只要集中了注意力，就能克服自己走神散漫的壞習慣;只要克服了走神散漫的壞習慣，就能看進去書，就能提高學習成績！

　　“懂了麽?”

　　師父仿佛很欣慰。

　　“懂了，謝謝師父。”

　　不但懂了，“大徹大悟”後的阿飛還準備痛改前非。

　　“師父，我保證，”他信誓旦旦地道，“以後決對不會再用作弊抄襲的方法來提高學習成績了！”

　　“咳咳，”師父咳嗽兩聲，似是被什麽東西給嗆到了，然後慢吞吞地道，“有些方法，雖然看起來不是正道，但問題並不是出在方法本身······飛仔，你要記住，任何方法本身都是沒有錯對之分的。”

　　“所以······”

　　他看著又有些犯迷糊的阿飛，表情隱藏在厚厚的面具之下。

　　“有些方法不是不能用，關鍵在於怎生用?用在何處?”

　　“明白了麽?飛仔。”

　　不明白······

　　阿飛想搖頭，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感覺自己的認知再次顛倒混亂。

　　他抬起頭，正好窺見師父充滿正氣的眼神裡，有一絲狡黠一閃而逝。

　　我這是······看花眼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