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人,幫幫忙吧。”一支枯槁暗黃的手抓住張明的褲腿,他下意識的抽回腿準備踢甩出去,意識到不對後收住了動作。回頭一看,是一個滿頭銀發沒有雙腿的老人,雙眼的瞳孔並沒有在張明身上對焦,很明顯的有視力障礙。張明繼續凝視,好像看見了一片沙漠,不少樹扎在那,雖然彎彎曲曲但十分高大健碩。
張明走到老人身前席地而坐,掏出了包裡的水和乾糧放在老人的碗中。“老爺子,您這腿和眼睛是怎麽回事?”
老人聞言先是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微微彎腰致謝,張明彎腰回禮。“雙腿是十年前乾農活時出的問題,眼睛的話.....”老人頓住了,張明沒有作聲,看見老人像是還要再說些什麽的樣子就耐心的等著,順便把礦泉水的瓶蓋擰開,放在老人手邊。“老頭子幫你算點什麽如何?”
“需要報八字還是什麽?”“要的,但是先讓我摸一摸你的骨頭,來靠我近一點。”路人越聚越多,張明沒有在意旁人異樣的眼光,而是靠的更近了些,輕輕的拿住老人的手往自己肩頭上放。
“小夥子,叫什麽名字?”
“張明。弓長張,日月明。”
“張小子,幾時出生?”
“1977年2月20號。”
“嗯....等老頭子我先喝口水。”
張明將開好的礦泉水放到老人手裡,老人接過就慢悠悠的灌上幾口,像是喝了什麽好酒似的輕輕咂摸著嘴。
“張小子,老頭子我算的不錯的話,你從幼時起約莫到十七八的這段時間遭了兩次人禍,身邊親人都是這時走的。”
“這老爺子這麽神乎?”張明心中頗覺震撼,但是並沒有言語。
老漢接著說:“張小子,你是不是乾警察啊?”
“老爺子,你怎麽稱呼?我覺得你可以來我們局幫忙。”
“嘿,你這小夥子真是,一個月給多少?”
“別介,我開開玩笑,你接著說。”
“你這命比老頭子我還難,我先問一嘴:你惜命嘛?”
“可能更愛別人的。”
老漢沉默了片刻又講到:“死局,難解,你要是有活下去的想法,你現在想辦的事就辦不成,還會有很多人陸續把命搭進去。要解難,你只要在對的時候,把活命的念頭放開,就能成。”
“咦,老爺子,您挺能耐。碗裡頭還有些我的乾糧,您先墊吧墊吧,等我再回來,找您喝兩盅。”
“小子,你這次來這要是回頭就能活,不後悔?”
“老神仙,我信馬列毛,有什麽後悔的?”
老頭子笑了笑,撣了撣手說:“也行,你就當我忽悠你,等你酒喝啊。”
張明長呼一口氣,像是又卸掉了些什麽,腳下的步子走的更堅實了些。
“這村子,多少得想辦法通通路了,三十多裡的山路,也不曉得那些村民是不是處於半與世隔絕的狀態。今晚得趕趕夜路才能沾得上床咯。”
未久,天邊翻起了魚肚白,沒怎麽睡上的張明被好心收留他的一戶人家翻醒來。
“起床了,阿姐做了早餐叫你起來吃。想睡,一會兒吃了再睡。”
張明簡單的洗漱就做到餐桌前,這一家子就兩個人,大點的姐姐看起來約摸二十歲出頭的樣子,皮膚曬的有些黑,看起來常在外面做事,纖細的手上已經有不少老繭子。年紀小點的是個十歲出頭的羊角辮丫頭,兩個眼睛小小的像是黑豆子,
總在滴溜溜到處轉。 “大叔,你昨晚來的很晚,還沒問你來我們村有什麽事兒呢。”大點的姑娘邊說著,邊把剛煮好的辣椒炒肉粉遞了過去。
“謝謝大妹子啊,我呢是個警察,來這裡問查點事情。話說孩子有在讀書嘛?”
“在讀書的,爹娘都在外面打工供著她呢,我又不想出去,就在這裡守著阿妹,順便打理打理地咯。那你來是要查點什麽呢?”
張明嗦了兩口粉說道:“想問一問1951年那會兒來村子裡作怪的那夥人的底子。”
“51年的事?作怪?是那些把豬殺了的癲子嘛?”
“你知道?”
“具體的不太清楚,以前聽村東邊的奶奶們講故事提過,你可以找她們問問,村裡上了年紀的都應該會清楚。”
“好,我可能要在你家待一會兒,這些算是食宿錢了。”張明說完就從可憐的皮夾子裡數出幾張紅票子遞給姑娘。
她直接擺手說:“你要有心,問完了事兒,幫我去田裡收東西。”
“叔,外邊有意思嘛?”
“還成,我有個朋友踏過萬裡山河,他說人活著不走一遭多少有些無趣。”
“你的朋友一定很有趣吧?”
“還好,意思也不太多,人走的也早。有機會給你整台電視機,你姐倆就能多點滋味。”
她果斷搖頭說道:“叔,不能要,太貴重了。”
“你叫我啥?”
“叔。”
“對咯,給你接著就是,聽話。說不定以後還要常來這裡吃你粉,逗你妹子玩呢。”
她有些害羞的低著頭,沒有作答。
張明收好碗筷,幫著姐妹倆將小平房收拾了一遍。
“張叔慢走,中午早點回來,我們吃臘肉。”
“行,辣椒少放點,辣到肚子痛。”張明回過頭毫不客氣的喊著。沒走出過兩部,就回頭進了屋子。
“大妹子,你看看照片上的這人你認識嘛?”張明掏出一章彩色照片,上面的人正是穿著白袍,神色清冷的王翃。
她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有,眉頭輕擰,瞳孔向上方輕輕轉動好似在努力回憶著什麽。
張明捕捉到她的表情,沒有說話,靜靜的等著。
“想不起來,很陌生。興許你可以找別的人問問。”她搖著頭,一條辮子輕輕晃著。
張明點點頭開便開始找村中人打聽事兒。
狹小的巷子各自交錯著,整個村子就像一個無意為之的迷宮,身處其間的張明只能憑借不錯的記憶裡試著把路線七七八八的記個清楚,日頭快到正頭頂時他終於從巷子裡走了出來,樹蔭下有個老漢正坐著吹涼風。
張明走到老漢身前問:“老鄉,找您打聽個事兒唄?”
老漢用方言回道:“你講。”
“老鄉,你會不會說普通話啊?”
他擺擺手,張明當即覺得有些不對,又四處找了幾個上年紀的老頭老太太打聽,無一例外都不會講普通話。
“正好拉著阿妹出來當當翻譯,村裡不少人應該是都出去了。”張明悻悻然的回了阿妹家裡。
他站在門口敲了敲門,屋裡的人也沒多問什麽徑直開了門。
張明看了看桌上已經擺好的三個菜,蒜苗炒臘肉,燉土雞,炒白菜,剛想用手抓臘肉吃,就被姑娘一把拍開了手。
“張叔,你這習慣不好,去洗手拿筷子再來吃飯。”
“還有,吃飯不要砸吧嘴。”一旁的小不點也開了口。
張明乖乖點頭轉身去洗手,不知道為什麽,他很突然的來了,也很突然的有些想要家人。
“阿妹,我倒是忙著公事忘記問你名字了。”
“阿姐叫李成巧,我叫李成思。”小丫頭搶答完就想動筷子,想了一想還是先放了下來,這樣一旁的姐姐撤去那嚴厲的眼神。
“張叔先動筷,先嘗嘗我燉的雞。”
張明挑挑揀揀,將兩個雞腿挑了出來放到姐妹二人的碗中,你們辛苦一上午了,先吃點好的。
兩人也沒有多說什麽,當即便動起了筷子。
自1.2案起,張明已經很久沒有再過上這樣的日子,人間的大小美好,就是自己一直以來拚命要守護的。只是這些美好,自從親人朋友過世後,他便已經忘記自己多少年沒有再接觸過了。
“張叔?菜不和胃口嘛?”
“啊,沒有,想起來我以前也有個姐姐,有個家。”
女孩似乎看到了他的情緒,沒有再多說什麽,只是往他碗裡夾了幾筷子菜,便繼續小口小口的吃著。
“對了,成巧妹子,下午需要你幫我當翻譯官了得。你們本地方言我聽不懂的。”
“好。”
......
下午,李成巧帶上張明將田裡的事兒忙活完,便隨著張明去巷子裡找人打聽事兒。
張明朝著李成巧微笑著說:“成巧妹子,有勞!”
李成巧應著張明的要求拿著一張照片一邊打聽,一邊詢問這老人們對這個男人的印象。
“叔,我問了四五個人,都說沒見過這個人在裡面,還有你提過的矮個子男人,都說沒有見過。”
“我知道了,那咱先回去?剩下的事兒之後再說?”
李成巧點點頭,兩人在錯綜複雜的巷子拉扯著家常,隨著日頭一點點下落,二人回到了屋子。
“叔,老人們都說是湘西一帶竄出來的,起初也就只是早上會聚在一起拜神像,拜完了就和村子裡的人一起乾活,飯點就向大夥宣傳他們的神。直到有個流浪過來的年輕人,從這裡開始他們的神由神母改稱無生老母,有了黑蓮教的稱謂。傳言中,他們突然開始做一些很怪異的事情,早上祭神開始用自己的血,時不時會用自己種的糧食跟大夥兒換一些雞,鴨,說是要拿來治病。治病的法子也很奇怪,把活生生的雞鴨的頭硬拔下來,把血淋在那個病人的背上,那個年輕人會在病人的背上畫些什麽亂七八雜看不懂的東西。第二天那人就能起來下地乾活。”
張明倒了杯茶遞給李成巧說:“先喝口茶,歇一歇,一會兒我來炒兩個菜,阿妹差不多也該回來了。”
李成巧乖巧的接過茶,慢慢喝完後就起身出了門。
張明腦子飛快運轉,手上的功夫也是一刻不停,生火,煮飯。切好青菜,把水缸中的魚撈了出來,一把將魚拍暈,麻利的刮去魚鱗,將魚剖開取走內髒。二人回來後桌上已然擺上三道色香俱佳的家常小炒。
“來你們先嘗嘗這魚,我弄的杭州口味,還有這個粉蒸排骨,包好吃!”張明將碗筷也擺好就等著二人動筷子。
李成思眼巴巴的望著姐姐,一旁的張明率先動筷子給二人一人夾了一塊肋排。
“你們呀,吃飯別有這麽多條框的,不是說拘謹禮貌不好,只是才這般大小,事事拘著,以後長大了哪有機會把心思放開啊?吃吃吃,無所謂一點,才有真滋味。”
李成巧瞥了眼張明,張明頓時不再言語,只顧低頭扒飯。
“成巧妹子,你認識鄧超嘛?”
李成巧拍了拍阿妹的腦袋說:“出去玩吧?那個易澤宇不是說要帶你去小賣部那打遊戲嘛?”李成思乖乖的點點頭從小椅子上跳了下去,樂呵呵的跑出了門。
“叔, 你來這裡是不是意味著超哥他出了事兒?”
張明點點頭問道:“抱歉,但是我沒辦法。你和他很熟嘛?”
李成巧沉默了片刻接著點了點頭說:“小時候,他很關照我們,會從小賣部李買很多零食請孩子們吃,我就是其中的一個。以前會經常纏著他問些城市裡面的名堂,還有找他學畫畫什麽的。”
“我明白了,能和我說說他們家的事嘛?”
“他們一家很早前就離開村子了,只是在村子的年月的確很長,村裡的老人們都很念他們一家子的好,說是仗義疏財幫助過很多那段年歲裡過不了日子的人家。”
“鄧超那會兒應該還沒出生啊,死的是他關系很近的親戚嘛?”
“應該不是,他們一家子,咱們村子是聚集村,也不都是同性的。他們一家子挺大,人也很多。”
“有沒有什麽傳言說是他們一家子裡有人神神叨叨的?”
“沒有。”
“那你和鄧超接觸時會覺得哪裡不對勁嘛?”
“沒有,他一直很溫和,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好,你也去跟著孩子一塊玩玩唄?遊戲挺有意思的。”
“好的,那我收拾完就去。”
“我來吧,你好好玩玩就行。”
“流浪過來的年輕人,既然不是陳守強?也許他也不一定是這番樣貌。按照當初林子裡的矮個子的手段,他會易容也不算不可能。另外鄧家那個出事的人,多半是受誰的影響,應該是在當時有那麽個能洗腦的人憑著那本破書在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