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宏坐著不說話。
何進與呂子良也不宜主動開口。
於是氣氛漸漸變得壓抑起來,就連立於一旁伺候的蹇碩都有些無所適從,眼觀鼻鼻觀心,隻盼著茶水快些送來。
如此過了大約十幾個呼吸的功夫。
劉宏神色微動,略微直了直身子,目光掃向何進與呂子良二人。
二人不知為何莫名略感緊張,連忙挺了挺腰杆。
然後便見劉宏咧嘴笑了起來,開口說道:“何將軍,吾方才思吟了片刻,忽然又覺得這講武之事有些不妥,不如先放一放再說。”
此刻他已經感覺到了一陣莫名襲來的虛脫感,視線中的那幾行小字隨之發生了變化:
【大漢國運剩余:117天】
【你的壽命剩余:117天】
大漢國運居然因為方才的決定減少了92天!
雖然劉宏暫時還沒有想明白“講武平樂觀”究竟有哪些對大漢不利的地方,但剩余天數出現如此驟減,已經足以令他毫不猶豫的否決這個決定。
“陛下,這又是為何?”
何進聞言連忙站起身來,滿臉不解的施禮問道。
“呂先生此前也說了,講武天下雖然是一個化解此番災異的辦法,但也只是可能而已,就算是他也無法斷言。”
劉宏沉吟著正色說道,“僅是為了一個可能,吾便大發兵事講武天下,會不會稍微有些兒戲了。”
“需知這講武之事又要搭建華蓋校場,又要調動四方兵馬前來京師赴命,所需耗費的人力物力皆不容小覷。”
“如今時局不穩,涼州、青州、幽州多有叛亂,多地百姓顛沛流離,若是將這講武天下的花費用到犒勞前線將士與賑濟百姓上,豈不更加實際一些?”
“何將軍,你以為呢?”
“這……”
何進眸子深處的詫異之色瞬間變得更加濃重。
他就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劉宏竟會說出這番話來,畢竟一個親自下場賣官斂財的天子心中怎會有前線將士與百姓,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麽?
可看著劉宏那一本正經的表情,何進也隻敢在心中呸了一個,嘴上卻道:“陛下,糞土臣以為,前線將士與百姓固然重要,可這京師與兩宮的安危更是重中之重,倘若京師與兩宮出了什麽岔子,非但乾系著陛下的安危,亦將引得軍心不穩民心動蕩,屆時時局只會更加難以收拾,請陛下三思啊!”
“所以吾才拜你為大將軍。”
劉宏走上前來攔住何進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你是吾的自家人,由你代吾統領北宮五軍鎮守京師,吾放心的很,難道有人能在何將軍的眼皮子底下起兵造反不成,還是何將軍對自己領兵的才能沒有信心,自認沒有能力守護京師與兩宮?”
何進聞言怔住,連忙提高了一些聲音挺起胸膛道:“臣,臣自然有信心!前有黃巾賊渠帥馬元義欲於京師起事,糞土臣隻略施小計便將其破獲,後有滎陽數千賊人暴動,糞土臣隻命胞弟何苗前去抗擊,僅用一月便平息叛亂班師回朝,臣怎會沒有信心!”
“這不就對了?”
劉宏笑道,“何將軍有信心,吾對何將軍更有信心,但有逆賊敢於京師生事,吾相信何將軍定可令其有來無回,何懼之有?”
“陛下所言極是。”
話說到這個份上,何進隻得躬身應道。
“既然如此,這勞民傷財的講武之事不是也就沒有必要了麽?”
劉宏笑著點了點頭,
隨後又看向不遠處的呂子良,開口問道,“呂先生,這不詳氣象之事的確非同小可,吾雖不願勞民傷財,但也不能視而不見,因此吾近日打算選個良辰吉日沐浴齋戒,祭拜天地神靈,再前往太廟自省,你覺得此法是否可行?” “陛下有心了,這或許也是個法子。”
呂子良施禮道。
“那麽到時還請呂先生持續觀察氣象,助吾一臂之力。”
劉宏又道。
呂子良拜道:“老道自當從命。”
“那就有勞了。”
劉宏微微頷首。
這個呂子良雖然並未出現在史書中,但剛才見了他時卻敢說出那番不要命的話來,劉宏便將他當做了個人物,也願意相信他有些道行,接下來還想再接觸接觸。
……
自西園出來,又自上西門出了皇宮外城牆。
何進臉上終於露出壓抑的不滿之色,置氣般的對呂子良牢騷道:“呂先生,你也看到了吧,朝令夕改,一時一變,真是不成體統!”
何進帶呂子良前來面見劉宏,建議行講武之事,亦是為了提高自己的身份權勢。
依照東漢的規矩,劉宏閱兵將登十二層華蓋大壇,而他作為大將軍, 則可令建九層華蓋小壇,不知有多威風。
更重要的是,天子講武四方皆需貢獻精兵,步卒與騎兵的規模將達到數萬。
他作為大將軍,便是這數萬精兵的統領,可借機與來自各地的軍官結交拉攏,進一步鞏固自己的權勢,如此便不需再擔心西園新軍形成建制之後威脅到他的地位。
“何將軍,老道倒覺得陛下的考量不無道理,或許此時行講武之事的確有不妥之處,確實應該三思而後行。”
呂子良沉吟道。
何進又意外的看向呂子良,可以看出他對面前這位方士心有敬意,因此並未動怒,而是耐著性子道:“可此番災異非同小可,難道就這麽不管不顧了麽?”
“正如老道此前所言,老道雖善望氣觀風之道,但受天命而立的天子才是最有可能通曉天意之人,因此天子誠心感悟之後做出的決定,任何時候都大過老道的建議。”
呂子良依舊平心靜氣的道。
“就算如此,這樣的天子……”
何進莫名有些急躁,想說些與劉宏有關的話,但臨了卻又及時住嘴,停頓了一下立刻跳過這一話題,接著又問,“對了,呂先生,今日見了陛下,我請你望的事情可有了結果?”
“有了。”
呂子良微微頷首,“老道於西園堂內靜坐片刻,便隱隱於宅內嗅到一股死雞爛蛇之惡味,又望陛下周身五彩之氣暗淡,臉前還有一片黑色氣息縈繞,時而濃厚時而淡薄,此乃燈將枯油將盡之勢,老道可以斷言,陛下已陽壽將盡,至多活不過一年,只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