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
柴靜走後的日子裡,我的身體仿佛被抽空了似的,像一個失重的氣球一樣整日飄在雲州的草原上,飛不起來,也落不下去。所有的一切都變得陌生起來,塞北,雲州,飛雪,拓跋恆,雲州的百姓。我為什麽會認識他們,又怎麽會來到這裡,我與這片草原、這裡的人究竟有什麽聯系?路走到這裡戛然而止了,我就像一個氣球,無所適從,無所依靠,不上不下,沒有目標。
孤獨的時候,我就去柴靜的墳前獨坐,從早晨一直到夕陽西下,紅雲千裡,再到弦月初上,繁星滿天。飛雪來找我,我沒什麽好氣,也不知道說了什麽,飛雪就遠遠站在一旁,不離不棄。
入秋以後,草原上迎來了雨季。鉛灰色的天空,淒迷的暮野,蕭瑟的朔風,宣告了一個雜亂的囫圇吞棗一般的糟糕夏季已經走到了盡頭。
我久久佇立在柴靜的墳前,過往的一幕幕如幻燈片在我的腦海裡閃現。
我想起第一次見到的那個略帶拘謹的女扮男裝的少年;我想起她發現我的龍紋痣時的驚喜和羞愧;我想起她第一次以女人的裝扮出現在我面前時的微笑臉龐;我想起她為我奉獻美味大餐時的得意神情;我想起她第一次委身於我時的嬌羞溫柔;我想起她掌摑蕩婦潘金蓮時的氣憤;我想起她替周慧擋下毒針時的決絕;想起她在耶律大營中昏迷時緊握著我的手;想起她在北海途中為我縫製的狐皮坎肩;我想起自己與她談論蒼龍劍譜裡的玄機,談大宴詞的優雅,歐陽詞的恬淡,一顰一笑分明就在眼前,我想起她肌膚的溫軟,發梢的清香,婷婷的身姿......這一切就如發生在昨天一樣的清晰,那些當時的尋常小事,而今看來,是多麽的奢侈!
而她現在怎麽就走了呢,我覺得這也許是一個詭計,一場躲貓貓的兒戲而已,等我厭倦了,絕望了,害怕了,她就會立刻跳出來,在背後拍拍我,笑得跟什麽似的。她從來都那樣,不會讓我絕望到底。可我明明記得把她放入棺材,拋開黃土,她就埋在這裡,高高隆起的土堆裡。
雨越下越大,飛雪凍得瑟瑟發抖,我把用野花編成的花環放在柴靜的墳前,——每天一支,這已經是第一百二十三支了,——然後轉身離開。
飛雪跟在我的身後,與我保持著一段距離,我們默不作聲地往回走。一直以來,一百多個夜晚,都是這樣。
我看看飛雪,她單薄的衣裙在風裡飄擺,被雨淋濕的頭髮緊貼在臉上,形容憔悴。
看到我回過頭來,飛雪像我擠出了一個溫暖的微笑。
“回去照照鏡子,帥哥。看看你現在的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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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之後,飛雪就病倒了,高燒持續不斷,可能是被雨淋的。秦晉王府從燕京派來了大夫,在給飛雪診斷之後,那大夫對我意見不小。
“郡主是外感風寒,內傷思慮,積憂成疾,郭公子,看起來郡主在雲州府吃了不少苦啊。回京之後,我要稟告王爺,讓郡主回京,這雲州府是呆不下去了。”
“趙大夫,請您三思,雲州府方興未艾,還需要郭公子的治理,本郡主一回燕京,雲州的一切就結束了,為了雲州的百姓,還請您替我隱瞞。”飛雪焦急的說。
“郡主的病到底嚴重嗎?”我問。
“雖是一般的風寒,但若不悉心照料,亦有性命之憂!”
隨後的日子裡,我開始穩定下來了,我想,人這東西,有時候就是賤,非得整出點事來再吃後悔藥。柴靜已經被我害死了,這已是無可救藥的事情,現在我又在作踐飛雪,若是在同一處絆倒,不是傻瓜是什麽。若不知道珍惜現在的一切,必將錯過整個人生。若死現在就死好了,不想死乾嗎不好好過?什麽叫有意義,我想起了許三多那句名言:“有意義就是好好過。”,好好過就是活在當下,珍惜身邊的人和一切。
我開始治理幾個月來移交給府丞的事務,仔細聽取各縣令匯報,逐個審理雲州的大案。
近來雲州城魚龍混雜,混進了許多宋朝商人,有一些是有組織的,他們從事各種地下活動,在雲州做了幾起暗殺事件,並重金收購什麽藏寶圖。我懷疑這藏寶圖就是那副尚不完整的藏寶圖,於是下令全城搜捕這群商人,可一直沒有音訊。
回到府中我就親自照顧飛雪,給飛雪熬藥,喂藥、陪她聊天。
“真苦,不喝行嗎?”飛雪皺皺眉頭。
“喝,這是命令。”
飛雪撒起嬌來了,女人的天性。
我把藥碗放到她嘴邊,假裝捏她的嘴:“這是你父王讓開的藥,你要不喝我就成罪人了!”
“郭雲州!你報復本郡主,我要治你的罪······”
飛雪咯咯地笑著,用手枕頭打擊打我。
“魔鬼,我才不要你喂呢。”
“我不是魔鬼,我是色鬼!”我假裝往她身上撲。
“郭雲州,你幾天沒照鏡子了!”飛雪笑著用手遮住身體。
我恍然想起來,飛雪那天在柴靜墳前說的話——“回去照照鏡子,帥哥。看看你現在的樣兒。”
四個多月以來,我都沒好好看過自己的臉,自從柴靜死後,我一改以前臭美的習氣,渾渾噩噩,每天的洗刷都成了例行公事,哪還顧得上自己的樣子。
我拿起銅鏡照了照,卻在鏡子中發現有人從身後注視自己,猛回頭,身後空無一人,我疑惑地轉回臉,注視著仍然映在鏡中的注視者,發現鏡中沒有了自己。
“我是他?他就是我。”我故意搞笑,向她慢慢逼近。
鏡子中間那個胡子拉碴、顴骨隆起的自己,讓我想起了CS裡那個“中東遊擊隊”,一個外強中乾的悍匪。
“別過來啊色狼,”飛雪一邊用枕頭砸我一邊笑著說,“披著羊皮的狼。”
“不·····不不!”我搖頭晃腦地壞笑道,“我只是一隻披著狼皮的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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