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亮你聽著，接下來的話，希望你不要誤解。這不是我要求你的，這是入鄉隨俗。我爹說，家裡養我不容易，他女兒第一次帶男朋友回家，可不能讓老夏家丟了人。”

　　夏楓掰著手指說道:“一對清酒，兩條中華。這是必須買的。喝酒用樽，抽煙要敬，這就是尊敬的意思。一對是好事成雙的意思，你明白嗎?”

　　“煙酒是不能少的。我這就去買。”何申亮點了點頭。

　　“我還沒說完呢！你知道什麽叫做‘十二提’嗎?”

　　“十二提都不知道?你有沒有做功課啊！大雁一對，英德紅茶兩盒，鳳梨一對，是有鳳來儀的意思，阿膠一盒，取情誼堅固之意，糕點一盒，你不是有個稻香村的店長朋友嗎?最後就是之前說的煙酒了。這就是十二提。”

　　何申亮掰著手指愣了一會，問道:“夏楓啊，我去哪兒給你弄大雁去啊！還有啊，這也太麻煩了吧?你第一次去我家，也沒提什麽啊?就買了兩條煙，一套化妝品。”

　　“申亮，這能一樣嗎?你知道我是女方嗎?是我嫁給你啊！你是不是對我變心了?是不是對我沒有耐心了?”

　　“買！買！買！怎麽說也是第一次去你家嘛！”

　　夏楓的家在西江市金禮村，是個很美麗的小山村，這個美麗是何申亮最直觀的感受，山明水秀，空氣清新。進村的地方是一方水塘，水塘明亮，有如鏡面。夏楓介紹道:“這叫金禮湖。”

　　“連湖的名字都這麽美麗，難怪這裡養出了這麽漂亮的你。”何申亮靠了靠夏楓。

　　湖面上有座橋，上面寫著“過禮橋”，橋上有一座亭子，匾上寫道“盼禮亭”，過橋後有一座小廟，叫做“求禮廟”，廟裡面掛著大大小小的木牌子，被風刮得哐當直響。

　　“為什麽都有一個禮字呢?”

　　夏楓搖了搖頭，不回答。

　　廟門兩側掛著一幅對聯，道:“若隨金禮情意重，豈肯鐵腸斷緣姻”。

　　何申亮心想，這幅對聯不僅不押韻，連含義都讓人心驚。心想著，對面已經迎來了夏楓的母親和弟弟。夏楓的母親身材很高大，但是瞎了一隻眼，夏楓的弟弟寡言少語，叼著一根煙，過來就提東西。

　　夏楓的爸爸看著茶幾上小山一般的“十二提”，心裡還是比較滿意的，只是他臉上不能展現出來，畢竟夏楓的叔伯舅舅們都在，不能讓他們看出來自己因為這麽點禮物就短了志氣。

　　在問完了年齡、家庭、工作後，夏楓的爸爸點了點頭，往沙發上一靠，摸了摸自己胡渣，咳嗽了一聲，說道:

　　“我們這兒，自古就是禮儀之地，什麽王……王安石，還有朱漆……”

　　“是朱熹。”何申亮補充道。

　　“嗯嗯，朱熹，年輕人，打斷長輩說話的習慣不好，要改……我直接說吧，你們倆肯定奔結婚去的，不然今天也不會過來這麽多人。我叫夏樂平，是夏楓的爸爸，今天我跟你說清楚，我們這兒的禮節很多，有些你得慢慢接受……大家都知道的，我鄰居那個，那個陳寡婦，還帶著孩子，上個月結婚的，夫家給了28萬的彩禮，八抬大轎接回去的。”

　　“28萬?”何申亮心驚肉跳。

　　只見親戚們都點了點頭，有的說隔壁老張家閨女結婚彩禮給了38萬，有的說男方家還送了輛車，有的說買的金鐲子都是40多克……接下來就是吃飯，夏楓和所有女性都在灶屋裡小桌子上解決，客廳的飯桌上坐著男性的長輩，

整個飯桌的主題，就是西江市的禮儀發展史。何申亮幾乎沒說一句話，耳朵裡都是嗡嗡的聲音，隻記得彩禮、五金、三斤三兩、十二提等詞語在腦海裡繞來繞去。最後，他幾乎都聽懂了——想要把夏楓娶回家絕不簡單。　　何申亮心煩意亂，趁著上廁所的機會順腳就走出了門，抬腳就到湖邊。其實在大學的時候，他就聽同學們議論過夏楓，說她是西江來的，男生們都不敢靠近。甚至還流傳過一句俗語——好男不惹西江女，聘禮百萬娶不娶?何申亮隻當是開玩笑，沒想到傳言是真的。

　　“申亮，你怎麽出來了?”夏楓緊緊跟出來了。

　　“透口氣。”

　　“我問你，是不是聽見我爸說彩禮28萬了?所以你待不住了。”夏楓站在他面前，拉住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

　　“28萬……還是寡婦，那你這樣的黃花大閨女，我得多少錢才能娶回家?”何申亮也緊緊攥住夏楓的手，他感受到夏楓手心的汗。

　　“這不說的別人家的事嗎?咱們心平氣和，走一步看一步好嗎?”

　　“這麽說，你也不知道彩禮多少?要不，你去探探底?”何申亮把夏楓的鬢發撩到耳後。

　　“我，我，我不好意思問。”夏楓低下頭。

　　“夏楓啊，我實話跟你說， 這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樣子，我今天第一天來你家，你家上來第一句話，就是彩禮！”

　　“所以你不耐煩了嗎?”夏楓問道。

　　“對，夏楓，我就是膈應這個！結婚，結婚是應該提錢，因為經濟是基礎，那也不能隻提錢吧?整個飯桌上，沒人問咱們倆怎麽認識的，也沒人問我對你好不好，我們倆感情好不好，都在說錢的事。帶孩子的寡婦都要28萬彩禮！你聽你舅舅說了嗎?黃花大閨女58萬的彩禮是常態。58萬！我一個月工資4900塊，一年五萬八，加上獎金一年七萬。我要吃，要喝吧?我雖然不喝酒，不抽煙，但是我一年存5萬，已經很難了吧?這樣算下來，我要十年時間去存錢，才能娶到你！”

　　“可是你還有我啊?我也能掙錢！你就這樣完全忽略我了嗎?難道我們倆不是一體的嗎?如果說十年之後，你才有錢娶得起我，我等你十年，我和你一起攢錢，十年後再結婚，可以嗎?你至於現在就這麽煩躁嗎?”夏楓丟開何申亮的手，她第一次覺得這個冷靜的男人如此不冷靜。

　　“我只是怕失去你，如果萬一……”

　　何申亮還沒說完，正好夏楓弟弟叫她進來洗碗，於是夏楓情緒複雜地看了一眼何申亮，轉身跑進去。

　　何申亮撿了塊石頭開始打水漂，他心想，打到第五個的時候，就進屋子裡去。這時候，只見一顆石頭，從何申亮的身後飛來，在水面上連跳十幾下，躍了七八米，才落入水中。何申亮忍不住讚歎道:“好技術！”

　　來的是誰呢?何申亮轉頭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