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生活的逼迫~顆顆淚水往肚吞落~”
“我去你唱的什麽啊,至於嗎?”
方毅直了直僵硬疼痛的腰,看著旁邊正在刷鍋的胖子,認真道:“至於。”
已經在麻辣燙店工作一周的方毅,雖然已經適應了麻辣燙店洗菜、補菜、收銀、收拾桌子、洗碗等一系列的工作,但每當十一點多開始刷碗的時候,依舊忍不住叫苦。
那一個個海碗,堆得小山一般高的小碟、杓子,還有一大把筷子,屬實讓人頭大。
胖子姓張,是女店主的親弟弟,此時系著圍裙,用鋼絲球用力刷著桶一般的大鍋,道:“以前你沒來的時候,我一個人乾這些頂多二十分鍾。”
方毅衝洗著一摞碗,道:“那是你乾得多了,哎喲我的腰啊!”
“這麽年輕腰就不行了?”胖子露出猥瑣的笑容。
“你試試?”方毅把這摞碗放到消毒櫃。
“草!”張胖笑著罵了一句。
終於是全部收拾完畢,方毅再次伸了伸疼痛的腰:“走了啊!”
張胖擺擺胖乎乎的手,道:“走吧,路上小心點。對了,你有沒有聽說,前幾天咱這村子又死人了。”
“聽說過,我還可能是嫌疑人。”方毅低著頭眼睛向上,衝他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去你大爺的!”張胖嚇人不成,反倒被方毅這表情嚇了個哆嗦。
方毅哈哈一笑,張胖開口道:“我說真的,你路上注意安全,前幾天死的那人就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
方毅一愣:“十七八歲的小夥子?”
他本來以為是一周前的那位,好像叫劉東?那人怎麽也三四十了吧?
“對啊!”張胖道,“就在你拐過去那條街,再往西走的那個路口,被人發現吊死在旁邊的一片小樹林裡。”
方毅繃著臉,道:“瑪德這不是自殺?”
張胖鬼兮兮地道:“我可聽說,自殺的人怨氣最重了,最容易變成鬼,還是厲害的那種。”
“去你大爺的!”方毅回了一句,轉身擺擺手回家。
街邊的店大多都已經關了門,卷簾門都落了下來。路燈昏暗,行人稀少,走過好幾遍這條路的方毅不知道怎麽,今天覺得格外詭異。
轉過街頭,方毅看著不遠處左側的水果店還開著門,這家水果店經常開到很晚,店主是一個中年男的,常常坐在水果攤後的馬扎上玩手機。
快要到了水果店的門口,方毅看見水果店店主的旁邊站著一個身材矮小的老太太,明明是炎炎烈夏,老太太卻穿著花棉襖。
老太太站在店主旁邊彎著腰看著店主的手機,店主卻絲毫沒有察覺的樣子。
路過時似乎是察覺到了方毅的目光,老太太抬起頭對著方毅和善地笑了笑。
方毅不知為何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一陣涼風忽然從方毅腳邊旋過,自下往上吹到方毅的頭皮上。
他接著往前走,又看見一個同樣剛下夜班的年輕小夥子,這個小夥子每次都和方毅差不多一個點下班回家,而且和方毅住的地方就差兩條胡同。
小夥子每次都一個人回家,這次卻背著一個穿著牛仔短褲的漂亮女人。
女人的緊身牛仔短褲顯得她屁股更翹。
方毅掃了一眼,小夥兒豔福不淺。
女人忽然以詭異的方式轉過頭來,衝著方毅勾了勾嘴角。
一層雞皮疙瘩從方毅後背蔓延到脖頸。
不對勁!
方毅走到分開前後街區的橋頭邊上,橋頭前開著一家賣夜宵的小店,店主是兩口子,每次到了這個點,都會把外面的幾張桌子收拾乾淨關門。
方毅看到一張桌子上還有著兩三個人,穿著破爛,正大口大口吃著飯桌上的剩飯剩菜。
女店主絲毫未覺,手臂透過一人的身子,將一盤剩菜倒在泔水桶裡。
方毅心跳飛快,跳到了嗓子眼裡。
他耳邊忽然想起了胡同口傻姑娘的那句話。
“世道要變啦!”
方毅強忍著恐懼,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照常選擇了平常走的那條偏黑的小路,這是這一片居民胡同的背面,沒有路燈,只有兩個公廁門前亮著燈。
黑暗和光明之處都沒有人影,方毅大踏步地向前走,嘴裡還唱著國際歌來給自己壯膽。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走過第一個公廁,他偏頭看了一眼裡面,不像有人的樣子,連負責打掃公廁衛生的人所住的那間屋子裡也關上了燈。
繼續往前走,臨近第二個公廁,裡面忽然竄出一人,邊回頭邊往方毅這邊跑,跟方毅撞了個滿懷。
“沃日!”
方毅被撞的坐在地上,那個人也被撞的後退幾步。
借著公廁門口的光,方毅認出這個人就是那天和自己撞了一下的那個男人。
我和你是有仇吧?方毅摸了摸被撞疼的胸口。
“快跑!快跑!”
男人似乎被什麽嚇得面部扭曲,對著方毅大喊:“快跑!快跑!來了!他們來了!”
“誰來了?”方毅站起身問。
男人痛苦地抱著頭,看著周圍嘶吼一聲,驚慌地跑遠。
看著男人跑遠,方毅四處張望一眼。
停車場的車靜靜地,一輛一輛停著,遠處露出一角的大廈頂部,露出半個昆字。
方毅繼續往前走,終於到了家所在的胡同口。
一點香煙的燃光由暗到明,走近以後,方毅詫異地開口:“爸爸,你怎麽等在這?”
方東林吐出一口煙霧:“出來上了個廁所,抽根煙,看點你快回來了,等等你。”
“少抽點煙!”方毅勸誡。
方東林笑著答應將煙頭在牆邊按死,道:“不抽了。”
方毅看了一眼那道牆,見方東林將剩余半根煙塞回煙盒。
“哎喲別要了。”
“這煙貴呢!”
父子兩個相伴走進黑胡同,回家。
……
夜晚,方毅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十五歲,在學校打了一架。
在村裡小學當老師的三伯方東山,騎著自行車帶他回家,問他:“為什麽打架?”
正處叛逆的方毅閉嘴不吭聲,一臉倔強。
“問你呢為什麽打架?”三伯聲音少有的嚴厲起來。
“他們欺負我。”方毅開口。
“欺負你你就欺負回去?”
方毅不忿:“有法子神不知鬼不覺,你又不讓用!”
“那他媽能讓你隨便用?”三伯少有的爆了粗口。
……
三伯今天很不同。
“跟你說過很多次,你應該知道自己身上的能力是有代價的。忘了七歲那一場大病了嗎?”
“沒忘。”方毅悶悶開口。
“或許,我應該想個法子收回你的能力。”
“隨便,不讓用和沒有,沒有區別。”
“……艸!”
三伯又爆了粗口,他今天很不同。
畫面一轉,風很大的夜晚。
周圍都是遊蕩的人影。
許多飄忽不定的人影從一個黑漆漆的洞口走出來,發出狂呼尖笑。
一個人迎著黑色颶風朝著洞口走去。
方毅在後面哭著大喊:“三伯別走,三伯不去!”
方東山回頭對著方毅笑了笑,聲音若有若無,似乎被風吹散:“我不去誰去啊?”
“好好的,別跟我學,當個普通人……”
方毅看著方東山的背影消失在洞口,哭得聲嘶力竭:“三伯,你回來吧,我求求你!”
……
猛然睜開眼,方毅察覺到熱淚順著耳朵流下來,枕頭濕了一片。
方毅坐了起來,夜色靜悄悄,不知道哪兒的亮光從窗戶透過來。
一時間忽然睡不著了,方毅感覺到膀胱鼓脹,一股尿意襲來。
這起夜的毛病啥時候能改?
看了一眼手機, 才十二點多,怕是很難憋到天亮,方毅無奈地悄摸下樓。
燒烤店今天早早關了門,街上也竟然空無一人。
轉過街頭,方毅看到不遠的橋邊有一團火光。
似乎有人正在那裡給死人燒紙。
走到公廁之後離得更近了一些,方毅看到火光旁邊是一個老太太,嘴裡還念念有詞。
“小丫,娘想你啊,小丫,娘給你送點錢花……”
是那天遇到的那個老太太,那個紅裙小女孩的奶奶……
“你在那邊保佑暖暖,別老是嚇唬她,暖暖這幾天總是做噩夢,說看到很多奇怪的人……”
方毅聽不大清了,不再看下去,趕緊上了廁所。
解完手後方毅出了公廁門,想看看老太太在不在,卻忽然發現了老太太背後站著一個人,一個女人。
白色裙子,披頭散發,好像是之前在路燈下遇到的……
白衣女子忽然向方毅轉過頭來,和方毅對視一眼。
方毅看到她面容悲苦,張著嘴,他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遠處傳了過來。
“你能看見我對嗎,求求你,幫幫我……”
方毅扭過頭走,裝作什麽也沒看到,什麽也沒聽到。
女人絕望地看著方毅的背影轉過街角,低頭無言看著還在燒紙的老太太。
“媽,我好累……”
她忽然重新看向公廁那邊,見到那個剛剛離開的小夥子站在公廁燈下衝著自己招手,讓她過去。
燈下的少年嘴角掛著和煦的笑,帶著一股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