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引:路遇二三子,相逢世舟中。問君何處來,欲往何方去?君曰天地來,自往天地去。天下熙熙攘,君可盡知之?
江心氣得揉了團雪就衝離開的少年扔去,結果全打在籬笆上。
江河出來見狀反覺好笑,說道:“你這脾氣啥時候能改改,看不出‘來者不善’嘛?不要命啦?”
江心橫著脖子道:“我才不怕他,拿著把劍晃來晃去的了不起啊,裝模作樣給誰看,他倒有本事就動手罷了。我現在就磨刀先殺了這馬下酒,再剁了那沒命的,省得牛頭馬面親自跑一趟。”
江河聽了,笑道:“又關這馬什麽事,盡愛胡說,咱們自是不怕他的,但這種人最喜歡的伎倆就是連坐。”
江心問:“什麽連坐?”
江河道:“就是先殺了咱倆,再殺了一村人——屠村。他們什麽做不出來?他倒聰明,留下人,自己快馬去請郎中,帶著也就是半道便死乾淨了的。”
江心聽了,罵道:“天殺的。”江河笑道:“行了行了,喏,他留的銀票,也真真是滑稽。”
江心斜了一眼江河手中的銀票,上來道:“你老缺開銷?怎麽不摔他臉上?”說著一把抓過銀票,道:“給他買棺材去。”
江河忙笑道:“我可不敢,你想你爺爺被劈兩半?行啦,消消氣,快去燒點熱水來,我給他料理料理,要真死了,咱爺倆也就真交代了。”
江心仍臉紅脖子粗地道:“你還是別動為好,等那貨回來,是死是活,原封不動給他。你一動,說不清楚了。”
江河道:“別賭氣,現在幫他就是幫咱自己。爺爺心裡有數。”
江心漸漸也平了氣,道:“你老就是一獸醫,可別把自己幫進去了,要瞧,我去叫小郎中來。”說著就要走。
江河忙拉住,說:“這樣的事,沒的萬一連累了人小郎中,他這麽重的傷小郎中也治不了的。俗話說'死馬當活馬醫',正好還得是我這獸醫來,快去吧。”江心聽了噗地笑起來,揣起銀票,到廚房去燒水。
一會兒,江心燒好了熱水端過來放下,自去準備她的晚飯去。
這裡江河便將綠衣的衣裳退下,只見前胸一黑乎乎的掌印,後背一道血啦啦的劍痕,身上還有不知被什麽東西刮的希希碎碎的傷口。
江河邊給他擦拭血跡,邊自言自語起來:“瞧剛才那人的言行,就知道你們不是什麽好人。沒本事就不要出來瞎鬧,弄得一身傷,就是治好了也是廢人了,沒的叫爹娘傷心。小小年紀啊,不學好。不過,遇上我,也算你的福氣,我專醫牲口,你說巧不巧。——呵呵,要是好人來了,興許就沒得可以救了,偏偏來的就是對我手藝的。萬一撿回一條命,勸你以後好生做人吧你??”
念念叨叨著,又取了枚繡花針來,直接就扎進心口的掌印裡,把那黑血放了出來,擦洗乾淨。最後粗略地在他前胸後背的傷口上撒了些藥粉,就把衣服給他穿好,仍蓋了被子,自己才端著血水出來倒掉。
爺孫倆吃過晚飯,在大門上留了盞漁燈,直等到了深夜才聽見屋後奔馳而來的馬蹄聲。爺倆忙都出來看時,果是那黑衣少年帶著一位郎中回來了。
只見少年躍下馬,轉身過去一把拉下那郎中,揪著郎中急匆匆地進來,郎中隻累的上氣不接下氣。
江河忙上來開解:“少俠,慢些慢些,他上年紀的人了,趕了這樣遠的路,這樣急衝衝的來,也診不準,讓他順口氣,
喝口水可好?” 黑衣聽說,便松開手,道:“快些。”自己忙進屋瞧他兄弟去。
江心倒了碗水給郎中,郎中一口氣喝了,喘著大氣,把嘴貼到江河耳邊輕聲問:“聽老哥哥話,他不是你家的?”江河隻搖著手,又示意他不要問。裡頭又催喊。
江河便帶郎中進屋去。郎中見那人躺床上一動不動的,油燈之下,形如死槁,忙問:“傷哪了?”
黑衣退下他兄弟衣裳指與他看。自己也見其背後傷口被清洗敷了藥粉,登時怒向江河道:“誰讓你動他?”
江心在外頭聽了,喊道:“誰願意動他?不給他處理傷口,你以為他能活到現在?不識好人心的東西。”
江河忙岔開話頭道:“就是上了點藥粉,止血的,老先生快給瞧瞧吧。”
郎中忙點頭,坐下細細診斷。半晌方道:“倒還穩定,暫無性命之憂,我給他行幾針,開個方,且觀察觀察。”
黑衣立馬道:“什麽時候能醒。”郎中回:“這個不好說,他傷的著實重了些。外傷還好,內傷不可小覷,隨時還有生命危險的。”說著,打開醫箱取了銀針灸了半天,又開了方遞上。黑衣接過又遞給江河,讓其抓藥煎藥。
江河接了方子看了看,為難道:“荒村野地的我哪去給你抓這些藥?”
黑衣怒道:“你也懂醫,難道家裡沒有藥嗎?”江河道:“有也不全啊,你看這白芷、獨活、人參我家就沒有。這樣,郎中先生隨我去瞧瞧看,有能用的先用上,行嗎。”
郎中道:“少俠息怒,也只能如此了。”黑衣聽如此說,也沒有辦法,又催:“快點。”
郎中便隨江河去抓藥,挑三揀四的湊了一副,讓江心拿去煎了。一時,端了來,黑衣扶起他大哥,讓她幫著喂藥,江心哪肯,橫著臉擺著眼,放下藥就出門去了。
江河忙的賠了半天不是,自己端起藥來給綠衣喂下。黑衣又說要酒食,江河隻好照辦。
那黑衣吃過東西,就在屋裡打坐。江河便帶著郎中去自己屋裡將就擠一晚。
也不過躺得被窩才熱的光景,倏的,只聽“哐當”一聲雷動般巨響,是什麽東西砸透了屋頂。那瓦片椽梁稀裡嘩啦叮鈴哐咚地響了一地,把那眾人都唬得躥了起來。
爺孫倆忙掌燈出房屋來看,黑燈瞎火之中,只見滾了滿大廳的雪花。往上舉著燈一瞧,頂上漏著個偌大的洞,洋洋灑灑的雪隻往裡頭一個勁的灌著。
爺倆又把燈往地上一摁,碎瓦斷木、破桌壞椅亂作一地。再細一瞧時,叫人嚇了一哆嗦。只見狼藉之中慢慢撐出半個人身來——髒髒亂亂的,穿著單薄破爛的衣衫,頭髮不過半指長,像個剛還俗不久的小和尚。
爺倆把燈隻貼到了他臉上去,見他滋溜著明眸轉了一圈後落在江心臉上。江心、江河相看一眼,心下確定他不是本村莊裡的人。
二人正待問他話時,那黑衣少年卻先吼了一聲:“誰?”
那人隻愣愣地看著江心,也不理會。黑衣也不消多問,拔劍就刺來。江河忙大喊一聲:“等等。”驚得江心慌地看著他爺爺。
就在那霎那之間,黑衣的劍便收在了那人的胸前。倒嚇得那郎中在風雪之中瑟瑟顫抖。
江河忙笑向黑衣道:“少俠手下留情,這是那邊村子裡的一個孤兒,吃百家飯長大的,這不大靈光。一會往東跑,一會往XZ,常來我們這找吃的,村民也都不大與他計較。有段日子沒見他來了,瞧這髒兮兮的,又黑燈瞎火的,一時倒沒認出來。現在倒砸了老朽這屋, 真真又可憐又拿他沒法子。驚動了少俠休息,我代他向你賠個不是,莫叫他辱沒了少俠這珠光寶劍。”說著,又擺手喊江心:“快扶他起來。”江心愣了愣,忙放下燈,上前拉那少年起來。
黑衣見他沒有躲自己刺來的劍,料他應該不會武功。且看著確實愣頭愣腦的不靈光,想來不是林胤派來的,因此收了劍,自回屋去。
江河直說道:“你這孩子,怎麽回事,大晚上的也不讓人安生,爬那麽高你是要摘星星啊還是摘月亮?有沒有摔著哪了?”
那人也不應,仍愣愣看著江心。
江河又對郎中道:“老先生快回屋歇下吧,不打緊的事,別凍著了。”
郎中道:“要不我給他看看?別摔著了,那麽高。”江河道:“也好,有勞了。”
郎中欠過身來拉他的手,他也不理會。診完脈,郎中道:“還好,還好。”
江河便送郎中進屋安歇,順道拿了件大夾襖出來給那人穿上,又對江心道:“你也回屋歇息吧,天亮再說,我帶他去柴房將就一晚。”
江心道:“得了,那兒跟冰窖一樣,生著七八個爐火也沒用,凍到天亮還得了?就在你老的屋裡打個地鋪都強些,左右也漏了這麽大窟窿了,把門板拆了吧,再拿床厚被子給他也就完事了。”
說到這,才湊近江河耳邊細聲嘀咕:“真要留?來歷不明的。”
江河細聲回:“不然怎辦?保命要緊,看他不像壞人。”
說著便拆了正廳一邊的門板下來,搬到屋裡鋪地上,江心再取了一床厚厚的被子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