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鑽進高大而彎曲的樹林中，枝梢在他們頭頂上搖晃。

　　弗蘿對在這裡能否找到食物表示異議，抱怨道:“這裡連真正的大樹都沒有幾棵。”

　　“小心！”伊芙叫道。

　　有個像是拴上鏈條的狗之類的東西叮玲當郎作響，和弗蘿隻相隔幾寸距離，伊芙順手把弗蘿往回拽。

　　原來這也是一種食肉怪。

　　它雖然沒捕到食物，但依然緩緩地張開上下顎，露出了綠齒。

　　這一可怕的食肉怪生在地球上叢林地帶，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的。

　　現在，它的上下顎軟弱無力，動作更受到了限制。

　　由於這裡沒有大榕樹作掩護，它也就無法施展它那天生的本領。

　　這幾個人似乎也同樣感到在這個地方無所作為。

　　他們和他們的祖先祖祖輩輩都棲生於高大的叢林之中，只有在叢林中才有安全感。

　　這裡雖然也有樹，但是只有芎窮樹和芫萎樹。

　　這些樹既不會盤根錯節，也不會分枝開花。

　　他們一路上往前走，心中異常緊張，又極度困惑。

　　他們弄不清楚自己到了什麽地方，為什麽會有如此下場，也正為此感到萬分苦惱。

　　他們四處都有遇上卷發蔓草和鋸齒草，於是隻好弓著腰，沿著一片藻苔邊緣往前走。

　　這些藻苔都比地球上看到的要高大。

　　大自然就是這麽一回事，抑製了這一些植物生長，就會有利於另一些植物繁殖起來。

　　他們沿著一個斜坡爬上去，來到一口水塘旁邊，塘裡水源不斷，上方懸吊著許多漿果，味道甜蜜，美味可口。

　　“這裡還不錯，”哈裡斯說，“也許我們還能活的下去。”

　　伊芙對他笑笑。

　　他最惹事，也最懶惰，但是他還是喜歡有他在身邊。

　　盡管他渾身是疤，看起來很不順眼，而且身上兩側有兩塊肉在晃動，但對於伊芙來說，只是由於他是哈裡斯，就都可以暫時忍受。

　　他希望自己依然保有首領的權威，這樣就得至少有一個人一直服從於他

　　伊芙用一隻小芒刺果把頭髮往後梳理，只有幾絲頭髮飄落到臉上。

　　他們洗完澡就開始吃點東西。

　　隨後哈裡斯就去做事，用荊刺做了幾把新刀。

　　他們並不如在地球上那麽踏實，但總之還得去謀求生存。

　　要知道這時他們都是坐在太陽底下休息的。

　　他們的生活規律全被打亂。

　　過去他們並不憑借智慧而更主要的是靠本能求得生存。

　　現在他們已不成一個群體，遠離地球，沒有樹林，生活毫無規律。

　　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都不清楚，因此他們猶豫了一會，還是選擇就地躺下來休息。

　　伊芙躺在地上環視四周。

　　一切都如此陌生，他靜心觀察四周，心臟也隨之跳得極其微弱。

　　雖然太陽依舊明亮，但天空卻是一片深藍。

　　半個球形映到了天上，青一條、藍一條、白一條。

　　伊芙無法弄清楚這是什麽地方。

　　附近蜘蛛樹吐出的絲網劃過天空，閃耀出一道銀灰色的幻影。

　　蜘蛛樹的軀體漸漸松開，像雲朵一樣籠罩著天空。

　　蜘蛛樹在這裡建立了王國，數千年前蜘蛛樹第一次來到這裡播了種。

　　起初這些蜘蛛樹在這不毛的塵土上大量枯死。

　　但這些枯死的樹畢竟也給月球帶來了一些氧氣及其他氣體。

　　再加上其不知道何時出現的防護層，阻止了氧氣的散溢。

　　有些種子或芽胞就在枯死的樹上聚集生長。

　　這些蜘蛛樹就在沉集了數百年的枯朽腐爛的樹堆中生根。

　　這些蜘蛛樹長得就這麽大。

　　起初這些樹有的發育不全，有的生了病，但依然在長。

　　這種樹以植物和動物共有的倔強生命力去生長。

　　它時時刻刻散發出氣息，不斷蔓延，日益旺盛。

　　月球明亮的球面上坑坑窪窪的荒原也因此被漸漸綠化。

　　蔓草在火山口上開始開花。

　　芫萎樹沿著斜坡向上蔓延。

　　隨著大氣層增厚，生活漸漸顯出了魅力，節奏加快，速度加大。

　　或許曾經有些生物在月球上佔據有顯著的地位，但從不如蜘蛛樹現在這樣在月球上普遍的繁殖。

　　另一個伊芙很了解這一點，對此也很感興趣。

　　所以他把臉轉了過去。

　　弗蘿爬到了哈裡斯身上，躺在他擁抱之中，有一半的身子為他新長出的肉所遮蓋。

　　她抓住哈裡斯一把頭髮不停地比比畫畫著。

　　伊芙見此情境怒不可遏，立即跳了起來。

　　先是踢了哈裡斯幾腳，把他趕走。

　　朱莉也跑過來插一手。

　　“現在不是調情做愛的時候！”伊芙號叫著，“動動你的腦子！”

　　“抱歉！抱歉！”弗蘿哭喊著，“是哈裡斯先碰我的。”

　　哈裡斯驚慌不已，跳起來。

　　他伸開雙手，擺動幾下後便無奈地舉了起來。

　　“看！”他叫起來，可心中卻是又驚又喜，“我怎麽啦?”

　　哈裡斯突然跳起來在大家的頭上轉了一圈。

　　一下子失去平衡，驚慌得嘴巴張開，手腳朝天，一頭栽到水裡。

　　剩下的三個老人焦急不安，出於同伴之類的情緒一起跳入水中去救他。

　　當他們出了水塘，揩乾身子時，聽到森林中一陣嘈雜聲，立即驚覺起來。

　　這是他們的本能，隨即個個拔出劍，注視著灌木叢中的動態。

　　巨莖舌出現在他們眼前。

　　它和地球上的同類不一樣，不像打開盒子直往上伸的家夥，而是像毛毛蟲一樣摸著路爬了出來。

　　大家都看到它從芎窮樹後進出一隻不成形狀的眼睛後，便立即轉身就跑。

　　盡管這凶險的東西早就被拋得很遠，但他們還是不要命地往前跑，也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鑽。

　　他們曾一度在永遠是白晝的日子裡睡了就吃，吃完就繼續往前跑，穿過森林直到叢林邊緣的裂口處。

　　在他們面前似乎一切都到了盡頭，而在裂口的那一邊卻另有一番境界。

　　他們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究竟是到了什麽地方了。

　　腳下原是一片高低不平的地面。

　　一下子裂出一道大縫。

　　裂縫的那邊植物照常生長，可是人怎樣才能跨過這一深淵呢?

　　這四人站在羊齒植物的盡頭邊緣，心中異常焦慮，人們直望著深淵對面一側。

　　哈裡斯眉頭一皺，說明他腦子裡又出現了怪念頭。

　　“我之前就是這麽飛上去了，”他這麽一說卻使大家局促不安，“要是再飛一下，我們大家就都可以飛到那邊去。”

　　“不，”伊芙說道，“你剛才飛上去，可跌下來卻跌得很慘。

　　再飛起來，就會跌到綠草地上去！”

　　“這次我會好好飛，我想我有這個本事。”

　　“不行！”伊芙又說了一句，“你不要去，那很危險。”

　　“讓他去，”弗蘿說道，“他說他有這種本事。”

　　兩個人都轉過臉對視一陣。

　　哈裡斯心想成敗也就在此一舉，便舉起雙手，揮動了一陣後輕快地飛離地面，接著雙腳也用上勁。

　　他還沒飛過叢林地帶，自身就失控了。

　　當他墜落時，弗蘿和伊芙本能地挪動身子跟在哈裡斯後潛入深淵。

　　他們張開雙臂，邊喊邊向哈裡斯滑去。

　　只有朱莉留在原地不動，氣得有點莫名其妙，直對著他們哭喊。

　　哈裡斯重又恢復了一點點自控力，飛起一陣降了下來，摔到了露出地表的岩石上。

　　兩人也跟著降落下來，並對他嘮嘮叨叨罵個不停。

　　為了安全起見他倆背靠懸壁從深穴底部仰望。頭頂的穴像兩片厚厚嘴唇，唇邊上還長滿羊齒植物，再往上看卻是一線緋紅雲天，但卻望不見朱莉，只聽見她的喊叫聲傳入深谷在耳邊回響。

　　這邊的人也對她直喊，但都無濟於事。

　　就在他們站立的岩石背後有個通道。

　　通道口上石頭表面都布滿形狀大小都很相近的洞孔，看上去像是海綿。

　　從通道裡走出三個飛人，兩男一女，手裡拿著繩子和短矛。

　　弗蘿和伊芙叫哈裡斯不要魯蠻行事。

　　所以他們還沒來得及弄清楚怎麽回事就被打倒在地，被捆上繩子。

　　還有一些飛人也從其他洞穴裡出來，滑步過來，站在一旁，不讓這三個人逃脫。

　　這些飛人飛起來比在地球上飛得更穩、更輕松。

　　也許這和人的重量在這裡要輕一點有關系。

　　“把他們都抓進去！”他們相互叫喊道。

　　飛人們個個都顯得奸詐、刁滑，競相把捕獲到的人抬起來送進漆黑的洞裡。

　　盡管朱莉依然蹲伏在穴口，但是伊芙三個人由於一時驚慌把朱莉全給忘了，從此再也沒有見到過她。

　　整個洞穴通道漸漸下斜，最後打個彎進入了另一個通道，這個通道很平，修得極為工整。

　　通過這一通道進入一個巨穴，穴內左右上下均勻對稱。

　　由於這個巨穴是在洞穴的底部，因此只有一處透進一道陰沉的光線。

　　三個被捕捉來的人帶到了巨穴中央，他們的刀被繳下，但同時人也給解了綁。

　　他們三人焦急不安地擠在一起。

　　這時有個飛人站出來和他們溝通。

　　“我們非到迫不得已是不會傷害你們的，”他說，“我知道你們是靠蜘蛛樹從陰沉世界來的。

　　你們都是新來乍到。

　　你們既然要學會我們的生活方式，那你們就要變成我們的人。”

　　“我是伊芙，”伊芙說時傲氣十足，“你要放我們走。

　　因為我們三人是真正的人，而你們只是飛人。”

　　“是的，你們是真正的人，我們是飛人，可是我們也是人，你們也是飛人，咱們彼此彼此。

　　你們現在什麽也不懂，待會兒見到了我們的囚人就會明白多了。

　　他們會給你講許許多多的事情。”

　　“我可是首領，我知道的事多著呢。”

　　“我們的囚人會給你們講更多的事情。”那個飛人一再說道。

　　“這裡要是的確有許多事情讓我們知道，我倒也想領教，但不是現在。”

　　“囚人在叫你們過去看看，伊芙，飛人應該聽囚人的話。”

　　說話間，有這麽七八十來個飛人擺出了戰鬥的姿態。

　　這時哈裡斯便用胳膊輕輕碰了伊芙一下，並且低聲低語地對他說:“我們就照他們說的辦吧，不要再惹麻煩了。”

　　伊芙雖然性情獨立，但還是讓人家把自己三個人帶到另一個房間裡去。

　　這個房間有些地方有點破損，但是發出一股焚香的味道。

　　就在這個房間的一頭有一些岩石碎渣，這表明這兒的屋頂倒塌。

　　一束陽光就穿過坍塌的屋頂直射到地面，陽光閃閃猶如一道帷幕，幾個囚人就在角落邊。

　　“看到他們不要怕，他們不會害你們的。”邦德邊說邊往前走。

　　確實需要聽到這些話來壯壯膽，因為這些囚人給人的印象太可怕了。

　　這裡總共八個人，八個囚人，而且都關在火樹果中。

　　這些火樹果大到甚至足以作為他們的窄小墳墓。

　　這些小墳墓逐個排成半圓形。

　　邦德把伊芙、弗蘿和哈裡斯三個人帶到半圓形洞穴的中間，以便他們可以看得清楚囚人，也讓囚人可以看得到他們。

　　這些囚人看上去就令人痛楚萬狀。

　　連伊芙都感到一種神秘的恐懼感，不過不是對他們的樣貌，而是囚人身上的擁有的某些存在的影子，幾乎是令伊芙從心靈上莫名其妙的感到不適。

　　他身體裡的另一個人也一直在叫囂著他們不可信。

　　啍，這下不得不信了。

　　他們每個人各有殘疾。

　　第一個人沒了雙腿;第二個下巴皮肉剝落;第三個人四肢發育不全，手臂上長滿了瘤子;第四個人從兩邊耳垂到大拇指長出小小翅膀，因此他的雙手都是在面孔兩邊半舉著;第五個人兩邊垂懸著兩隻軟骨的手臂，另一隻腿也是軟骨頭;第六個人身子兩邊長著偌大的翅膀，像是背著一條毛毯;第七個人把自己醜陋的面容藏在自己陰影后面，從透明的火樹果上可以看到他的臉部汙穢不堪;而最後一個人卻有兩個頭，就在一個大頭上長出一個乾癟的頭，以平靜如死水的眼神死死盯著伊芙。

　　最後這個囚人看來是個頭人，他用大頭上的嘴說話。

　　“我是囚人的首領，孩子們，我向你們致意，並且讓你們了解下你們自己。

　　你們是從‘陰沉世界’來的，而我們是‘真正世界’的人。

　　現在你們加入了我們這一群體，你們也是我們的人了。

　　雖然你們的翅膀和疤痕都是新長出來的，但是我們依然歡迎你們入夥。”

　　“我們三人是真正的人，而你們只是飛人。我們是不會加入你們這一夥的。”

　　這些囚人從來不感到厭煩，嘰裡咕嚕的說了幾句話。

　　這個囚人首領又說話了。

　　“你們這些從‘陰沉世界’來的人總是這麽說！

　　要知道你們已變成像我們一樣的人了，就說明已經入了夥了。

　　你們是飛人，我們也是人。你們還不懂事，而我們懂得可多了！”

　　“可我們……”

　　“別說蠢話啦，飛人！”

　　“我們是……”

　　“閉嘴，聽囚人說！”邦德說道。

　　“我們知道得可多了！”囚人首領已重複一遍，“現在我們要對你們說一些事情好讓你們明白點。從‘陰沉世界’來的人都變了。

　　其中有些人死了，但多數都活著並長出了翅膀。

　　你我兩個世界之間有大量強光，既看不見也感覺不到，但這些光線會使我們軀體起變化。

　　你們到了這裡，到了‘真正世界’，才成為真正的人。

　　異蜂的蜂蛹未成蟲前還不是異蜂。

　　人也在變，所有的人最後都會變成了你們口中所謂的飛人。”

　　“我搞不清楚他在講什麽。”哈裡斯低著頭，顯得非常固執。

　　但是伊芙和弗蘿還在聽他們說。

　　“你們說的‘真正世界’是什麽?我們明明到這裡就該死了！”伊芙表現出極大懷疑。

　　下巴剝落的那個囚人說:“異蜂的蛹也認為自己死了，可是它卻成蟲了！”

　　“你們還年輕，”囚人首領說道，“你們開始了嶄新的生活。——而且你說你死了?那你的俑像呢?”

　　伊芙和弗蘿相互看了一眼。

　　他們當時看到巨莖舌就拚命逃竄，無意中把自己俑像給丟了。

　　而哈裡斯卻是把自己的俑像踩壞了。

　　簡直就像是預言一樣未卜先知！真是不可思議！

　　“明白了吧，你們也沒有必要在隨身帶著俑像了。

　　你們還年輕，還可能生孩子。

　　生下的孩子中還有可能有翅膀。

　　軟骨手臂的那個囚人補充了一句:“孩子中也許有的生下來就像我們一樣是殘廢的，有的生來就很健康。”

　　“你們這種樣子真是令人作嘔，”哈裡斯突然對他們感到怨恨。

　　“你們這個樣子真嚇人，活生生的卻還不如死了的好。”

　　“但是正因如此，我們知道了所有事情。”囚人首領的小頭抬了起來，說話聲音沙啞，“長得是不是標模標樣並不礙事，重要的是要懂得事物的道理！

　　我們不能像正常人一樣走動，但我們會思考各種各樣的問題。

　　在這‘真正世界’生活的人或許都高人一等，磨練的卻也只是陰謀詭計。

　　但唯有我們知道在各種情況下思考的價值，因此我們可以主宰一切。”

　　弗蘿和伊芙嘀裡嘟嚕了一陣。

　　“照你說， 你們這些可憐的囚人就主宰著這個‘真正世界’?”伊芙最後問道。

　　“是的。”

　　“那你們怎麽會是囚人呢?”

　　耳垂和大拇指相連的那個囚人接連作了幾個小手勢表示不服氣，第一次以圓潤而壓抑的嗓子說道:“飛人們，主宰就意味著服務。

　　有權勢的人是權力的奴隸。

　　只有完全超脫的人才整日自由自在的。

　　正因為我們是囚人，我們才有時間發表議論、思考問題、策劃並了解周圍一切。

　　了解一切的人才能指揮他人的刀槍。

　　因此盡管我們不是依借權勢來主宰世界，但我們依舊威力無比。”

　　邦德在這時附和著說道:“伊芙，我們不會傷害你們的。

　　你們和我們一起生活，會喜歡這種免遭禍害的生活的。”

　　“不！”囚人首領兩個嘴同時說道，“那邊那個抓來的男人顯然毫無用處。

　　而你，伊芙，要是喜歡和我們一起生活，你和你的同伴弗蘿就得先幫我們做件大事。”

　　“你是說我們得把入侵的事情告訴他們?”邦德問道。

　　“為什麽不呢?弗蘿、伊芙，你們來得正是時候。

　　你們對‘陰沉世界’的經歷以及未開化的生活習俗依然記憶猶新。

　　我們需要你們作一番此類的回憶。

　　所以我們想讓你們回去執行一項我們已策劃好的事情。”

　　“回去?”弗蘿喘了一口氣。

　　“對，我們正在計劃襲擊‘陰沉世界’，而你們則必須把我們的作戰人員帶到那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