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聽到周山,雙腳一軟,一下子坐到了椅子上。
“六爺,不是”
還沒等我說完,六爺便打斷道“你幫我辦成了這個事兒,就讓你帶一線的明星,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嗎?意味著一張真正登上這艘船的船票”
“謝謝六爺的賞識,可是公司確實有規定,不允許再接觸跟小城相關的事,我這也不能違抗公司的規定,您說是吧”
六爺笑了笑說道“你知道外面這些西裝為什麽願意每年屈尊來這裡聽我一個老頭子,吐吐沫星子嗎?”
“您應該是一起建立了這家公司吧”
“哼,像我這種從泥土裡爬出來的人,有誰願意跟我一起辦公司?我有這個背景嗎?”
“那您是?”
“娛樂圈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名利場,無數人都打破腦袋想擠進來,想分一杯羹,你要想一直端著這個飯碗,就有無數的垃圾麻煩要解決,有些麻煩是用錢能解決的,有些麻煩,是這些西裝用錢解決不了的。對了,有個詞形容我們這種專門解決垃圾的,叫什麽來著?”
“您是說保潔?”
“什麽保潔,叫清道夫。一路上我解決了數不清的麻煩,才有今天的位置。你說你一個草根想要翻身,不交投名狀,就靠守規矩?”
“您是說,殺,殺,殺,殺人”
六爺笑道“要是殺人這麽簡單,那就太好了,要是殺人就能拿到船票,那這艘船上不知道要擠進多少人了”
“我,我,我,我”
六爺看了看我,似乎沒有再說下去的興致,又躺回床上,屋裡就這麽安靜了。
看來我今天應該沒什麽收獲了,剛要離開,突然想起壓在心中的疑問,咬了咬牙還是開口問道“六爺,您為什麽選中了我呢?”
六爺淡淡道“我一直都在關注你,我知道你不滿於平時打雜的工作,你是一個細心勇敢有遠大理想的人,你骨子裡有成為大人物獨特的素質”
“啊,我真沒想到,謝,謝謝您的賞識,我”
“謝謝你媽”六爺大笑“你真是又軟又蠢,什麽鬼話你都信,真是無可救藥,趕緊滾”
我氣的臉通紅,回擊道“你說的那麽牛,還清道夫,你怎不選個厲害的幫你”
這句話似乎戳中了他,他半天沒言語,過了好一會才冷冷道“你以為我有的選嗎?不管你年輕有多厲害,到老了,就要接受這種命運,別人給你什麽食物,無論多垃圾,你都得吃,你不吃的話就什麽也沒得吃了”
隨後他便側過身去,不再看我。
難不成他不是被供在這裡,而是因為掌握了太多秘密,所以被關在了這裡?
我的心情,突然從剛才的驚訝憤怒變得有些同情。
這時六爺用低沉的聲音自顧自的說道“你知道快死的人會有什麽願望嗎?”
“愛情嗎?”
“愛情?”六爺笑了笑“我連初戀叫什麽都記不住了,還愛情”
他接著道“本以為快死的時候一定要找群洋妞瘋狂一下,去海底乾掉一條鯊魚,要麽不帶降落傘從飛機上跳下來,最好就在空中死掉”
“可真到了這一步,那些事反倒提不起興趣,腦子裡想做的盡是些奇怪的小事。想吃一碗老巷子裡的餛飩,想看一看小時候種的那棵樹有沒有枯死,或者在冬天裡捧一把雪含在嘴裡”
“六爺,您不要那麽悲觀,我看您身體還硬朗著,一定能撐到年底,定能看到下雪再離開,
您別聽那些醫生胡說八道” “醫生說我還能活三年”
“哦,三年好啊,三年就還能過三個生日,不,我的意思是說,您要比我們幸福,我們,我們都不知道能過幾個生日,我是說”
六爺咳嗽了半晌才開口道“我現在就剩一個願望”
說完他又若有所思了一會才開口道“因為窮,小時候沒人跟我玩,只有一個聾子願意跟我玩,我每天去找他,他聽不清我說話,我們就在地上寫字玩,他有文化,喜歡寫唐詩,我就跟著模仿,那時玩的很開心。後來長大了,有了新的朋友,我就不再找他了,他也沒有再找過我,又變回了一個人,我們就這樣斷了聯系”
“您想再見到他,彌補遺憾嗎?”
六爺沒有回答,而是接著講道“最近我收到一封信,從周山寄來的,是聾子寫給我的”
“周山,你是說聾子在周山,也就是您說的去周山不是為了公司的事,而是想把他找來?”
“誰還關心公司那些破事,不過也不是要把他找來,從信的內容上看,他已經是個死人了”
“節哀啊,原來是一份給您的遺書啊”
“不能說是遺書,更像是一份告知書,一種包含了很怪異信息的告知書”
“怪異?不會是有人偽造的吧?”
“不會,這個世界沒人知道我倆的關系,他的筆跡我也是十分熟悉,這封信一定出自他的手筆”
“那您是想去找到他的墓地嗎?”
“不,我想知道他的精神狀態”
我的cpu快燒了,不得已問道“不好意思,六爺,您之前說他是死人,這個死,是死去的死,人是人體的人,對吧”
“沒錯”
“所以,您想了解死人的精神狀態?”
“沒錯,我之前說了吧,這封信裡有很怪異的信息,那些信息是只有他死後才會出現的信息,而他信又必是他寫的”
“等等”我打斷道“你是說,他先死了,然後再給你寫信?”
“沒錯,雖然不可思議,但確實如此”
我渾身一震,心想,見鬼了,他媽的,見鬼了。
我心中默念,牛頓不允許,牛頓不允許,便逐漸冷靜下來,開始思考其他可能。
突然,我心中一喜,老六啊,老六, 差點被你騙了。
我平複了下情緒道“六爺,您這個事我幫了,我幫您找到他”
“真的嗎?”
“是的,我用生命跟你保證,只要您答應我一個條件,我一定做到”
“什麽條件?”
“您把那封信給我看看,只要我看到那封信,我一定去周山找到他”
我心中料定,這個老六根本不是正常人,應該是有妄想症,公司為了體面沒有把他送到精神病院,而是悄悄關在這裡。
所以這封信就是他的現實和幻想的裂口。
六爺這時黯然道“信毀掉了,你可以相信我”
“對不起啊六爺,沒有信我真是沒法找到他啊”
突然,六爺順手抓起桌上的水杯,一下子朝我甩了過來。
我慌忙躲開了水杯,只聽啪的一聲水杯被摔在了牆上。
我趕緊站了起來往後退,心想被精神病打了可不一定能算工傷啊。
六爺突然暴躁道“滾!你給我滾!”
我連忙撣了撣身上的水,小跑到門邊,開門離開。
這時,總監正站在走廊裡,我走到他身邊,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笑了笑對我說道“你做的不錯,回去休息吧”
我也沒多說什麽,便匆忙離開了養老院。
一來到室外,陽光照在我的身上,感覺一下子從詭異的世界回到這個平凡的世界,這時竟好想發個狀態,抒發一下感想。
我從兜裡掏出手機,竟摸到一絲奇怪的觸感,我把那東西從兜裡拿了出來,竟是一封皺皺巴巴的信封,落款寫著周山,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