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吃完飯，曾澤丙又陪大德和尚聊了會，主要是請教佛理和重修廟宇的事，曾澤丙還承諾親手製作門窗捐獻。

　　那個叫花的女子只和蘇化芸簡單聊了幾句教學的瑣事便再不多言，她安靜的看著父親，安靜的燒水泡茶，安靜的打量著倆過客。

　　告辭倆父女后繼續往山上攀登，金煌山是座石頭山，石縫間不時有盤繞彎曲的雜樹灌木，有成群的青毛石猴在樹枝間跳躍嘶叫，有成群的斑斕長尾錦雞翩翩飛翔。

　　路一直呈之字型步步高升，太陽金燦燦的，氣溫卻越來越低，眼前變成冰天雪地，慢慢的，縱橫交錯的群山到了腳下，但倆人一直沉默著。

　　“你剛才看上那女子了吧?”蘇化芸終於氣惱的質問。

　　“有嗎?”曾澤丙反問。

　　“沒有嗎?”

　　“沒有的事。”

　　“呵呵，你倆眼冒光，你說有沒有?”

　　“怎麽會?”

　　“我管你呢，那個老和尚好像也中意你做女婿。”

　　“胡說八道。”

　　蘇化芸也不知道為何氣惱，也許是爬不完的石階令她氣惱，也許是有點缺氧讓她氣悶，她跟在曾澤丙身後沉默了半晌突然輕聲道:“我幫你問到她在省城二小教語文，”

　　走前面的曾澤丙背影只是隨意應了聲“呵呵”便再不多言。

　　這讓蘇化芸更加氣惱，但一時之間，她又找不到氣惱的理由。

　　倆人繼續攀登，一路往上，有兩座如大德廟一般的小廟，一座男廟，一座女庵，但口音都是筲鎮箕鎮甜膩口音，金煌山屬於筲鎮，沅鎮的大德能立足此地本來是個奇跡。

　　曾澤丙帶著蘇化芸逢廟便休息片刻，他虔誠的磕頭燒香，虔誠的喃喃禱告。

　　蘇化芸不知道他祈禱什麽，不知道他在求財，還是求婚姻，又或者求安康。

　　到下午四點鍾，倆人終於到了次山頂金煌寺，金煌寺也用青石砌成，格局只是個普通的兩層四合院型，從兩扇洞開的厚木門進去，裡面是個青石板鋪就的小院，小院兩邊是僧堂，正中那間放著幾尊極其粗鄙的高大木雕菩薩。

　　菩薩用的是幾根拚接的木頭，最上截鑿上眼睛鼻子嘴巴代表菩薩像，再往下細一圈是脖子，脖子往下都是原木，廟裡和尚為了遮掩，用了無數五顏六色的綢綾披掛在原木身上。

　　曾澤丙長跪在分不清名頭的木雕佛像面前磕頭，禱告，捐香火，接待的主事是個未剃度的老頭，他看見幾張紅彤彤的大票子露出笑臉問:“兩位施主是準備連夜下山，還是借住本寺?寺中有幾間素雅客房。”

　　曾澤丙沒有征求蘇化芸意見直接搖頭拒絕道:“我們還要登頂，今晚可能露宿巫蠱廟。”

　　老頭愕然道:“山頂巫蠱廟，這個時節巫蠱廟沒人的，而且，那上面冷得很?”

　　巫蠱廟有多冷呢?

　　直到蘇化芸看見山頂一間被冰雪凝結的小石頭房子才感覺得到，這是間孤零零的房子，無窗，很小，很矮，矗立在搖搖欲墜的傾斜山頂，推開冰封的木門，裡面昏天黑地伸手不見五指。

　　曾澤丙從包中掏出手電向屋內掃視著，室內有兩尊崢嶸的巫像蠱像，那像似人似鬼，似妖似魔，蘇化芸被晃蕩的手電光嚇了一跳。

　　所謂巫蠱，蘇化芸是有所耳聞的，它不但有電影裡的蠱蟲，而且，這邊還是一種神鬼莫測的信仰和畏懼。

　　巫師和蠱師是一個系統的兩個分支，巫師又分巫師巫婆，

巫婆做法時會突然間進入癲狂狀態，就像跳大神般。　　具體到職能劃分，巫管化解，蠱管傳播。

　　就如細菌學家和防疫醫生一般，蠱師釋放蠱，巫師化解蠱，包括蠱蟲，蠱毒，蠱妖，蠱精，蠱神等等。

　　就比如曾澤丙曾經被蠱到樹梢，見風恐懼。

　　比如某木匠衝撞了蠱師被施蠱法，只要木匠一完工，要不了多久房子就會散架倒塌。

　　又比如某人中了情蠱，會癡癡呆呆心心念念某人，若化解不了，便會如木乃伊般枯竭而亡。

　　“怕?”

　　“有點瘮人。”

　　“今晚我們住這裡了。”

　　“啊，不能回金煌寺嗎?”

　　“天差不多要黑了。”

　　“這裡會凍死我的。”

　　曾澤丙從背包內拿出件厚厚的軍大衣道:“你也穿上你包裡大衣，我還預備有兩床厚毛毯，晚上再生點火問題不大，”

　　蘇化芸只是怕冷，她對曾澤丙這個人倒沒太大擔憂，她也不知道信任從何而來。

　　看見曾澤丙毫無畏懼的鎮定，蘇化芸也慢慢的消除了恐懼，待她穿好大衣，曾澤丙突然從包裡掏出把折疊氣槍對著倆神像“砰砰”開了兩槍罵道:“老子不管你們是那路妖魔鬼怪，老子來此是打獵，你們聽好了，今晚要打不到獵物，明天早上我把你倆丟崖底去。”

　　看蘇化芸愕然，曾澤丙一手提著氣槍一手拉著她出了廟門。

　　夕陽在余暉中分外通紅，山風很大，嗚嗚的嘶吼著，氣溫很低，廟外喬木灌木凝結成一片茫然。

　　站在東邊俯瞰，金煌山傾斜角度很大，大到眼前一片空虛，一片驚詫。

　　曾澤丙指著沅鎮方向的另一座高山道:“那是八面山，海拔九百米，但它以前比金煌山還要高。”

　　“地震變矮了?”

　　“不是，是因為打架。”

　　“誰打架能把山削矮。”

　　“金煌山和八面山打架，”

　　“瞎扯。”

　　“真的，八面山一扁擔打彎了金煌山的腰，金煌山變成現在的駝背，金煌山一巴掌削掉八面山的帽子，你看那邊，八面山腳下那個像帽子的小山，以前在八面山頭上。”

　　這男人胡扯本事，主要是那一本正經的神情，仿佛是他親眼所見的一般。

　　夜幕降臨前，蘇化芸跟著曾澤丙蹲在灌木叢中耐心的等待，沒多久，就聽見噗噗的扇翅膀上樹聲，曾澤丙低聲道:“那是石雞，金煌山特有的野雞，有四五斤重，等天黑了它便是瞎子，很好打的。”

　　“那麽容易打你剛才惹怒神像幹嘛?”

　　“你不懂，巫蠱這些東西，你越敬它越張狂，你越凶它越恭順。”

　　“你意思，今晚要真的一無所獲…”

　　“那肯定丟他倆去崖底…”

　　蘇化芸愕然看著他，這男人為何如此霸道蠻橫，那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