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瘋老娘的咒罵引得兩嫂子勾出半個腦袋齊齊的斜眼看，那眼神直勾勾的很不爽快。

　　對於婆媳矛盾，曾澤丙懶得管，總之，瘋老娘不會吃虧，再說，要不是抵押了曾校長工資卡，她日子過得很灑脫。

　　打瘋老娘帶著曾澤丙來鎮上讀書開始，曾校長每天都會給錢打發老娘打麻將，打麻將可以治療老娘發瘋。

　　而且，瘋老娘隻輸不贏，從來都是輸完回家。

　　曾澤丙拉起旅行包跳下車，老娘氣鼓鼓罵道:“要你給我買什麽東西，你娘稀罕啥東西，你娘稀罕的是兒媳婦，你個砍腦殼滴背時仔，你連堂客骨肉都守不住…”

　　曾澤丙尷尬的道:“娘，包裡都是我自己東西，回來得急，沒顧得上給你買。”

　　倆嫂子忍不住噗呲一聲大笑起來。

　　瘋老娘狂躁起來道:“你這是被人卷包趕走了，我怎生出你這樣沒出息的仔，你什麽都沒給我帶?”

　　“忘了。”

　　“那不行，那你得給我兩百塊錢，二寶那個砍腦殼滴，隻曉得贏我的錢，我得贏回來。”

　　知道贏回來，看來最近老娘神經正常了些，曾澤丙只能笑著從兜裡掏出一把紅票子，他也沒數有多少，總之她高興就行。

　　老娘得了這麽一大把錢立馬轉身就走，曾澤丙認識二寶，鎮上開五金店的，夥同幾個年輕人每天陪老人家打打麻將掙點零錢。

　　沅鎮是個安逸的小鎮，除了五天一集忙半天，平時鎮上靜悄悄的。

　　所以，沅鎮重工業是麻將，輕工業是金花鬥牛，第三產業是辦酒，大家相互想著法的辦酒增加人民幣流通。

　　曾澤丙看老娘走了便轉身往新屋裡走，新房外間是兩間門面房，順便掛個“天地君親師”當成堂屋，裡頭是父母住的一房一過路廳，中間靠西是樓梯間，樓梯是三跑靠牆轉角梯，梯中間是塊空洞的留白，用幾根小杉木攔住防止人掉下去。

　　曾校長估計是山窮水盡了，所以沒錢做聯通到河床菜園的通道。

　　曾校長坐在過路廳的外門邊，如老僧入定一般呆呆的看著白卵石河床，看著河床邊的蘇式大田園，看著田野盡頭的懸崖石頭山。

　　曾澤丙喊了聲:“阿嗲，”

　　他平時不喊的，要有事便直接說事，要不兩父子便是相對無言。

　　實在是，曾校長太嚴肅了，也太壓抑沉默了，曾澤丙從小對他有種莫名的恐懼，但其實曾校長從來不打罵子女。

　　曾校長聽見呼喊回頭看了眼曾澤丙，而後丟了手中自卷旱煙輕聲道:“回來了，”

　　“嗯！”

　　“就你自個，連琦琪也沒帶回。”

　　“嗯…”

　　曾校長低著頭又開始卷旱煙，不經意間，曾澤丙發現這老頭手在微微顫抖。

　　終於卷好煙點上火，曾校長又轉身看著門外秋日枯竭的河床，良久，良久，曾校長歎口氣道:“我當時也就提了句再要一個，夢陽怎麽能因為這個生氣呢?”

　　曾澤丙盡管不想提，也不得不舊事重提道:“沒呢，不是因為這事，她也沒生你的氣。”

　　總之，老頭夭折一個幼子，老二也只有兩個丫頭，那個時代生育管控挺嚴格，老頭意思，既然老三兩口子目前沒工作，不如再生一個。

　　其實，不是林夢陽生氣，而是前嶽母娘生氣曾家重男輕女，離婚理由，這也算勉強一條。

　　其實林家壓根瞧不上的是他曾澤丙，所以，什麽莫須有的罪名重要嗎?

　　兩父子沉默半天，

曾澤丙實在找不出話說便扶著鐵絲綁扎的搖搖晃晃杉木扶手上二樓，進門是一個長方形客廳，應該隻四五米進深，但寬度卻是八米。　　客廳靠馬路一面是兩個並排的房間，再加上靠河床那面一個客房和一個廚衛間，總之，這房型被設計到慘不忍睹。

　　曾澤丙掃視了眼這客廳，南北兩面都有門洞，老頭就沒想過沙發電視怎麽擺，沒考慮過采光，再加上未曾裝修的泥磚牆水泥地，那感覺簡直是暗無天日。

　　曾澤丙打開僅有的一扇房門，房裡有張和林夢陽結婚時的架子木床，床上放的是結婚那床暗紅色喜被，再加上結婚時買的衣櫃，這便是他和林夢陽結婚時候的全部家當。

　　全部家當，曾澤丙帶林夢陽回學校當晚，學校一幫老師便起哄放起鞭炮胡鬧，而後便是鎮上的，再加上學校旁邊的沅村，最後得信的越村曾家父老鄉親，那鞭炮響了整整一夜，一夜未停歇。

　　沒辦法，曾校長桃李滿天下！

　　就這麽稀裡糊塗，曾澤丙和林夢陽結婚了，嫁妝什麽的一概沒有，等於是先斬後奏生米煮成熟飯，就房裡這點東西還是瘋老娘第二天趕集買回來的。

　　曾澤丙發了會呆， 恍若隔世，物是人非…

　　藏好那包錢，曾澤丙下了樓，他實在不想觸情生情徒增傷感，到了樓下，家裡來了個客人在陪曾校長說話。

　　那是個十分結實的中年人，結實的膀子，黝黑的臉，和被太陽曬紅的鼻頭。

　　“這是澤丙吧！看著你長大的，現在這麽高了?”中年人和藹的道。

　　老頭實在不是個會應酬的性子，看得出來，他一直在勉強應付，而且很窘迫。

　　老頭尷尬的道:“這是你明生哥，你外公村的，和你還是老表，這房子就是他幫忙起的。”

　　中年人賣弄似的道:“房子設計的不錯吧！主要是這轉牆樓梯，等你以後有了錢，你可以在中間裝電梯。”

　　曾澤丙連忙道:“挺好，挺不錯。”

　　那個叫明生的中年人驕傲的道:“我幹了二十幾年泥水匠，修起的房子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棟，還從來沒人說我房子沒搞好的…”

　　曾澤丙父子靜靜的聽他吹半天牛，再看老頭尷尬的表情，曾澤丙便明白這人為何拜訪曾校長了。

　　曾澤丙道:“明生老哥，還欠你多少工錢沒給?”

　　明生趕忙道:“我是來看曾老師的，我可不是來討債的，我真的…好吧，看來澤丙這次掙上大錢了…還要五萬塊工錢，我真的，我從來沒問過曾老師，我還不相信你家…”

　　曾澤丙咚咚咚的上樓，咚咚咚的下樓，然後把五十萬給老子道:“把欠人的都給了，把工資卡贖回來…”

　　錢真的是個好東西，真的，是個好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