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負一樓審訊室的過程中，張鳴奇目光冷峻，始終沒有言語。

　　其實在張鳴奇心裡，他很難將508和代號明月的共黨間諜，劃上等號。

　　在紅黨地下黨總聯絡站被搗毀的當天，在他們不及燒毀的資料中，張鳴奇發現的隻言片語是:

　　“明月，將會成為我黨潛伏在敵後的重要棋子，為我們在上海的情報工作，提供有力布局，他是一把插入敵人心臟的尖刀……”

　　張鳴奇從事情報和特務工作多年，他揣摩資料上這句話後，大致推測，明月應該是潛伏在國黨內部的人士，而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紅黨間諜。

　　對於這種打入內部的敵人，張鳴奇高度重視，所以才趕赴南京，在複興社幹部特訓班中，精挑細選，將沒有軍中背景、同時孑然一身的喬羽生，帶回到上海站。

　　目的，就是為了找一個外人，來徹查內鬼！

　　眼下，孫慶新和周力都說這個508就是明月，這不得不讓張鳴奇產生深深的懷疑。

　　這兩人，不會是故意找個明月的替罪鬼，掩蓋真相，打消我的疑慮吧！

　　為了搞清楚真實情況，張鳴奇就將孫慶新和周力支楞開，獨自和心腹喬羽生去審問508。

　　同樣感到疑慮的，還有喬羽生。

　　根據他掌握的信息，明月是潛伏在上海站內部的同志，這是組織上親口和自己交待的，應該不會錯。

　　怎麽成了一個外部人士了。

　　他故意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開始表演:

　　“站長，你們剛才說的明月，是何人?”

　　“好，正好給你說下，明月是紅黨潛伏在上海的一人重要間諜，想要挖出他，很艱難，是我們之後情報工作的重中之重。”

　　“可是，剛才孫副站長不是說，行動隊下午抓捕的這個508，就是明月麽?”

　　“哼，誰說的，”張鳴奇走到刑訊室的大鐵門前，轉頭看了喬羽生一眼，“孫慶新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根據我的判斷，明月應該是一名潛伏者，很可能就在我們國黨內部，他的身份，不可能是一個普通的外部間諜這麽簡單。”

　　喬羽生裝作一驚，“內部?站長您是說，我們站被滲透了?”

　　張鳴奇小聲道:“你剛來站裡，有些事，我會慢慢和你說。你今晚加個班，我們好好審審這個508，看看他到底什麽來頭。”

　　刑訊室內。

　　張鳴奇坐在羅方偉的正對面，正在仔細閱讀羅方偉的審訊報告。

　　今天下午他在市政廳開會的時候，周力在審訊報告中詳細記載了審訊的過程，和羅方偉留下的口供，上面有羅的簽字畫押。

　　喬羽生看著這具被折磨的不成人樣的軀體，不禁心驚膽戰。

　　他的臉上有明顯的淤青和瘀傷，眼眶深陷，布滿血絲的眼睛看上去如同兩個血盆大口。

　　身體還隨著間歇性的痙攣，有著明顯的顫抖。

　　身為一個職業間諜，羅方偉曾經學會了一整套的反審問技巧，但現在他已經沒有了任何反抗的力量。

　　“咳咳，咳咳咳！”

　　他努力地咳嗽，同時試圖抓住幾口空氣，驗證自己是否還依舊活著。

　　但他的精疲力盡的身體已經無法支持他的過於激烈的咳嗽，因為他每咳嗽一聲，受傷的肋部，就會傳來劇烈的刺痛感。

　　兩個冷酷無情的刑訊科成員站在他的兩側，如同一對黑白無常，隨時都能索取他的性命。

　　喬羽生看著這個可憐人，

心生憐憫。　　他忍不住問自己，如果有一天，我也被綁到這個位置，我能撐多久呢，在慘絕人寰的一波又一波的折磨下，我會不會背叛組織，和羅方偉一樣，成為一個叛徒。

　　“羅方偉，SH市供水局匯南分局的水路工人，1932加入紅黨，一直在上海從事間諜工作，竊取我們在上海的情報，提供給紅黨。他在地下組織的代號為:明月。”

　　過了十分鍾，張鳴奇看完羅方偉的審訊報告，總結成一句話後，將審訊報告遞給喬羽生。

　　喬羽生利用他掌握的快速翻閱法，不過半分鍾的時間，就看完了這份審訊報告。

　　在報告中，羅方偉詳細敘述了他是如何加入紅黨，何時被派往地下組織，從事諜報工作，以及他之前都為紅黨做過哪些情報貢獻。

　　喬羽生側頭看向張鳴奇，“站長，根據羅方偉的敘述，此人的諜報工作水平非常高超。1934年6月，我軍秘密押送上海的紅黨高層戰俘，半路被截;1935年8月，參與剿匪歸來的第87師部師長李亞雄，在和平飯店半夜遇刺身亡;1936年1月，上海站曾經截獲紅黨電文，提前發現當地的總聯絡站，可是實施抓捕行動時，卻人去樓空。單單這三件事，都有這個508的參與，並在其中擔任組織工作。”

　　張鳴奇一愣，“喬羽生，你之前看過這份審訊報告?”

　　他覺得有些驚訝，自己花了十分鍾，才看完這份兩千字的審訊記錄，而喬羽生不過是掃了幾眼就看完了，還從中總結出三個重要的事件。

　　“沒有，我也是剛剛才看，我在特訓班的時候，專門訓練過快速閱讀技術，所以我看東西很快。”喬羽生如實回答。

　　讚許的目光，從張鳴奇的眼裡流露出來。

　　他微微一笑，“不錯，不但看得快，還記得牢，如果我們上海站多一點你這樣的人才，何須等到現在，才抓捕這個508！”

　　不過當張鳴奇看向羅方偉的時候，目光又瞬間變得如同鞭子一般的凌厲。

　　這名上海特務處的最高長官，無論對待同事，還是對待敵人，目光總是一如既往的銳利，讓被盯著的人心生恐懼。

　　“羅方偉，你說你是代號為明月的紅黨地下黨，可有什麽證據?”

　　“我的意思是說，明月可是一個不小的人物，我倒是想要看看，你能提供多少重要的情報，來匹配明月的身份。”

　　張鳴奇開始審問羅方偉，他認為，羅方偉如果是明月，他就必須拿出有分量證據，證明他在紅黨地下黨內是一個重要的人物。

　　而能證明的手段，就是看他吐出的情報的重要性。

　　畢竟，紅黨在資料上記載，明月是他們插在敵人心臟上的一把尖刀，既然是尖刀，那就一定殺傷力巨大，掌握著很多一般紅黨間諜難以觸及到的重要信息。

　　羅方偉鼻青臉腫，他艱難地抬起頭。

　　可是這個抬頭的動作，都耗費了很長的時間，看得出，他的身體非常的虛脫。

　　“我……”

　　“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