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羽生將哭的梨花帶雨的薛琪拉起來,扶她到沙發上坐下。
又給她倒了一杯熱水,遞她的嘴邊。
“薛小姐,方才多有失禮,還請諒解。”喬羽生語氣和藹道。
薛琪用顫顫巍巍的雙手,捧著水杯,抿了一口。
到底是在上海灘摸爬滾打多年的歌星,薛琪強忍著內心對於喬羽生的恐懼,強裝鎮定道:
“哈哈,沒事,剛才是我多嘴了,我記得你和我強調過,不該說的不要說,不該問的不要問,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把他爛在肚子裡,死也不向任何人透露一個字!”
喬羽生遞給薛琪一張紙,讓她擦擦臉上的眼淚。
“薛小姐,乾一行,就有一行的難處,乾我們這一行的,時刻都把腦袋掛在褲腰帶上,一不小心,就會落頭,所以,為了保護自己,不得不萬事小心。”
薛琪聽了,暗自覺得好笑。
從來都是你們特務處生殺予奪,要別人的腦袋,可沒聽說,有人要你們腦袋。
她擦去臉上的淚痕,用一個發帶,把凌亂的頭扎起來。
薛琪悲傷的笑容,更加映襯出她臉色的慘淡。
她半靠在沙發上,雙手抱胸,開始訴說著自己的身世。
16歲,逃荒,從外地來到上海,當時隻想著有一口飯吃。
乾過很多工作,洗衣工,賣報員,帶孩子的保姆,餐廳的服務生,各行各業的底層工作,都乾過。
吃了很多苦,遭了很多罪,被很多人欺騙,也學會了騙人。
在她20歲那年,也就是1926年,偶然在報紙上,看到了剛成立的上海東方唱片公司,招募新星歌手。
薛琪小時候在山裡唱著山歌長大,本身就很喜歡唱歌,又聽人家說,當了歌星,不但有包飯吃,還有大房子住,漂亮衣服穿。
她忐忑不安地前去面試,唱了一首家鄉的山歌。
那時,身體逐漸長開的薛琪,憑借著靚麗的外形,和純淨的嗓音,一眼就被上海東方唱片公司看中,成為唱片公司最早簽約的歌手之一。
“你還年輕,你不懂啊,到了我這個年紀還沒嫁人的女人,怕是一輩子都嫁不出去了,哪個正經人家,會要一個在風月場所裡出風頭的女人呢?我只能趁著還沒人老珠黃,過一天,就賺一天的錢,能傍上俞文這樣的富商大款,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我根本就不期望能他有愛情,我只需要他的錢。”
說到這裡,薛琪話鋒一轉。
“不過喬長官,你放心,我知道,命比錢更重要,就算沒有俞文,我薛琪在上海灘的夜總會裡,也是吃得開的,就憑著我的嗓子,也能再唱個三年五載的,賺他一點錢,也不至於到老了,連個安身的地方也沒有。”
“喬長官,我只是個唱歌的,我既不貪汙,又不受賄,更不會乾殘害大眾的事情,政知上的事,我也不懂,只是希望以後,能多承蒙喬長官的照顧,讓我在上海能有自己的立足之地,能把歌繼續唱下去,小女子感激不盡。”
喬羽生點點頭,對薛琪說:
“行,經過這件事,你就是我們特務處正式的外圍人員了,我保證,只要你和特務處的關系不斷,在上海,沒有人能動得了你,你依然可以安好地唱你的歌。”
喬羽生起身告辭。
開門前,他想到一件事。
“哦對了薛小姐,你的五根小黃魚,這幾天我就會拿給你,這是對你為特務處奉獻的獎勵。
” 喬羽生回到住處,將這三張水路維修單據,放在桌面。
又攤開那本《子夜》,將羅方偉留下的字跡的那一面,攤開。
三張水路維修清單上,提供了足夠多的字,能完整地提現一個人的筆跡。
雖然這三張單據都沒有維修人員的簽名,字跡鑒定需要專業的人士來做驗證,但是喬羽生可以判定,這就是一個人字跡,都出自羅方偉。
這能說明什麽呢?
直接推斷就是,羅方偉,曾經來俞文的家裡,維修水路。
他的表面身份,SH市供水局,匯南路分局的水路維修工人。
俞文的家,位於匯南路的盡頭,屬於供水局匯南分局的管轄范圍。
他家裡的房子大,佔地廣,水管下水道密集,偶爾出個事故,也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從常理而言,羅方偉來俞文家修水管,是說得通的。
不過,喬羽生卻又有其他的看法。
第一,為何三次出現水路問題,都是羅方偉一個人來維修的。
匯南路供水局有很多水路維修工人,不可能每次都定點指派羅方偉一個人來。
難道羅方偉是他們家的專屬水路維修工人麽。
第二,俞文,是否清楚羅方偉的身份呢?
這個人,真實身份,可是一個日本在華間諜。
俞文和羅方偉之間,是否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三,通過今天實地調查俞文在上海的產業,喬羽生發現,俞文的產業中,涉及了不少日本的貨物。
比如鍾表專櫃中的日本手表,又比如珠寶店裡的日本珠寶。
整個上海灘,有名的商人裡,售賣日本貨物的人,少之又少。
上升到俞文這個段位的,也就是他一人了。
俞文是從哪裡打通這些渠道的呢,這其中,和羅方偉,又是否存在千絲萬縷的聯系?
最後,喬羽生又突然想起,俞文上交特務處的三張陶遠洪的入股憑證中,有一張,是關於他新成立的遠航貿易公司。
根據俞文交代,這是為了減少貨物運輸的中間環節,提升商品利潤而設立的。
這個貿易公司,和日本人又是否存在關系,不得而知。
喬羽生盯著這三張維修清單,一直看到深夜。
月如鉤,明亮的月光撒在喬羽生的書桌上,將三張單據,照得水溶。
思來想去,喬羽生斷定,牽著在陶遠洪貪汙案中的俞文,絕對不是一般人想象得那麽簡單。
他的背後,究竟藏著什麽秘密?
“或許,突破口,就在這三張維修清單上。”喬羽生喃喃自語道。
他決得第二天,去一趟上海供水局匯南分局,實地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