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雲城西區。
傍晚時分的西區,家族修士門已經結束了一天的忙碌,回到了自己的屋舍,坊市裡的店鋪開始打烊。
連雲城沒有夜市。
或者說,即便是治安相對較好的西區,到了晚上也並不安全。
西區城內坊市裡,一家店面不大、外飾並不顯眼的“洪氏布匹”商鋪裡空無一客,店家和店小二做好最後的貨物清理,準備關門打烊。
這時。
一個外表粗狂、胡子拉碴的修士叫住了準備關門的掌櫃:
“店家,買一塊布。”
佝僂著背的店家扭頭看了一眼來買布的修士,繼續關門:“打烊了,道友明日再來吧,記得趕早。”
言落,可關門的手隨即被按住了,粗狂修士聲音沙啞道:
“還請店家幫個忙,家中有喜,急需一匹紅布,布長六尺寬一尺,尺寸不能多不能少。”
佝僂店家關門的手一滯,渾濁的眼睛掃視了一下粗狂修士,緩聲道:“恭喜道友。紫色乃祥瑞之色,道友家中有喜,何不買紫色?”
粗狂修士面無表情:
“紅色喜慶,就紅色。鑲金色花邊,花紋為翠山花,二十六朵,一朵不能多,一朵不能少。”
佝僂店家眼睛眯起,終於停下了關門的動作。高大的木門半開半閉,等待著主人的下一個動作。
半響,佝僂店家點頭道:
“道友這要求可不少,得定製啊。既然道友有心,那隨我進來吧。”
店門重新打開。
粗狂修士稍稍松了一口氣...好在何先祥的信息有效,就憑這一點,鹵妖獸肉管夠。
粗狂修士陳平跟著店家腳步進店。
店面著實不算大,幾十平的樣子,各種各樣的布匹一掛,讓空間顯得格外狹小。掛著的布匹也談不上太高端,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布料。簡而言之,平平無奇的店鋪。
陳平全程一言不發,跟著店家進店,店小二沒有跟進來,守在門口。而店家則走到了櫃台後面。
“道友想要什麽信息?”店家開門見山。
許是此刻沒人,店家並沒有將陳平引到暗間之類的高隱秘度房間,而是直接在店內就進行了交流。
既然店家直接,陳平也不拐彎抹角,遞過一張黃符紙:
“一個人,司徒善,”
“這是他的屋舍地址,我要他的全部信息。”
之所以給屋舍地址,是因為擔心有同名同姓的人,畢竟司徒善是小人物,店家不一定認識。拿到錯誤的信息那就完蛋了。
店家顯然做多了這種事,輕車熟路,沒有絲毫的驚訝。
只是例行公事道:
“50顆下品靈石。”
這價格,還算合理。
信息一向值錢,但司徒善也就區區二層練氣螻蟻,不值錢。二者相抵,差不多就這個價格。
陳平默默掏錢。
他的口袋了只有13顆可支配的下品靈石。但還有200顆儲備金,這一筆儲備金一直沒動用過,等的就是某一天拿來江湖救急。
現在就是江湖救急的一刻。
不,救命的一刻。
“道友稍等片刻,或許有現貨,本店家去去就來。”店家接過靈石,數了一下,立馬轉身揭開櫃台後的一匹寬碩厚重的布匹,消失不見。
布匹揭開的一瞬間,陳平只看到後方一片漆黑,不能視物。但能感受到暗處有隱隱約約的威壓,那種威壓不弱。
或者說很強。 …暗處有高修為修士。
片刻後,店家再次出現時,手上多了一副卷宗。
“道友請閱。規矩都懂吧?”
“懂。”
陳平接過卷宗。
所謂規矩,就是卷宗不能帶走,他們賣的是知識,不是商品。店鋪恐怕是不想因卷宗流轉出去而成為破綻。
頗有一點‘閱後即焚’的感覺。
陳平當場打開了卷宗。
司徒善的資料乏善可陳。
無非就是其家族介紹,修為介紹,功法、法術介紹,住址介紹。
法術、技能這些介紹的後面還良心的給出了備注,大意是說修士的劍術、法術等實力隨時都可能發生變化,這些資料或許有滯後。
這些都不是陳平關心的。
但看到最下面的一行字,盡管心中早已有所猜測,可此刻看到時,還是讓陳平心臟猛然一跳。
【司徒善:齊江倫秘密徒弟。】
陳平手一緊,瞬間想明白了很多事,原本毫無頭緒的事情都變得清晰無比,來龍去脈一目了然。
...原來是齊江倫。
這就很合理了。
“道友,可有閱完?”店家指了指旁邊快要漏完的沙漏。
陳平還回卷宗,聲音沙啞道:
“再買一個人的信息,齊江倫。”
店家依然是沒什麽表情:
“160顆靈石。”
陳平嘴角抽搐。
但還是默默掏錢。
貴嗎?
太特麽的貴了。
按照他以往的賺錢能力,幾年的存儲也買不了齊江倫一個人的信息。按照現在賣符皮的賺錢能力,一個月盈余8顆靈石,要存整整20個月,將近2年的存儲,才能買下這個信息。
買嗎?
必須買。
片刻後,陳平拿到了齊江倫的卷宗,流程一致---當即閱覽,沙漏時間到歸還卷宗。
“道友?可還有事?”店家提醒。
陳平摸了摸內襯,那裡還有從司徒善屍體上中摸來的一些靈石。
他咬牙道:
“再買一個信息。”
佝僂店家有些意外,第一次認真看了看陳平,心想一次性買這麽多人的信息,你吃得下嗎?
不過這是買家的事,自己作為店家干涉不了。
店家點點頭,緩聲:
“道友請講。”
陳平依然是同一副沙啞的喉音:“最近一次會來連雲城的商隊,大概是什麽時候到?”
店家微楞。
這種信息買的人可不多。
但隨即恢復正常。
可來店裡買信息的,什麽人沒有?還有人買某個女子來葵水的時間呢。
“道友買了兩次信息,這第三個信息不值錢,就不收費了,算本店家贈與道友了吧。”
“如果路途順利,大抵6日後會有一支商隊到達連雲城,但若路途遇到其他事,那就不可控了。”
陳平了然。
拱手離開。
“出門後的規矩,道友都懂吧?”
“自然懂。”
這些信息是他自己打聽到的,與這家店鋪沒有任何關系,不能與任何人提及雙方信息買賣的事情,否則必追究。
所謂‘追究’,意味著不死不休。
總之,所有人都可以知道我店鋪提供消息,但所有人都不能有證據。
陳平出了布匹店,吐出口中那顆壓製喉嚨聲音的鵝卵石,按照老流程,轉過幾條街,換過幾次妝容,然後向一路向東。
他同時在心中理了一下齊江倫的信息。
齊江倫,一階散修。
早年跟著一個老大師學會了製符皮,這貨修行天賦不行,但製符皮的天賦秉異,自己琢磨出了一套製符皮的技藝。
隨後弑師,自立門戶。
因為其高超的技藝,很快在製符皮的小圈子裡打出了名聲。此後,他走上了招徒授業的這條路。
令人驚訝的是,腰包逐漸鼓起來的齊江倫並沒有選擇開枝散葉,連道侶都沒有找過,專注於製符皮。
齊江倫除了製符皮,還有另外一大愛好,那便是賭。他常年流連於賭坊之間,日日賭的人憔悴。
至於到底是因為賭,才讓他走上了爛收學徒狂撈靈石的路。還是因為收學徒撈了太多的靈石,進而墮落染上了賭癮。這就不得而知了,卷宗裡面沒寫。
‘難怪這貨賺這麽多錢,庭院還那麽簡陋。’陳平想起了去齊江倫家習學時見到的光景。
‘賭博都這麽容易沉迷嗎?齊江倫連道侶都不找,就沉淪於賭坊之間,這還真是...不可理喻。我與毒賭不共戴天!’
陳平感到困惑,不可理解。
但資料上就是這麽說的。
此外。
齊江倫早年請過高階修士作為客卿保護自己安危,可他後來差點被那高階修士謀財害命,之後就再也沒有請過。並導致了生性多疑的性格。
為了不被外人惦記上,齊江倫選擇了居住在城防衛的一個頭目之一的屋舍旁邊,叫周建平。這與他陳平選擇住在俞青義旁邊有異曲同工之妙。
陳平覺得這名字耳熟,但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在哪兒聽過。周建平的修為資料裡沒介紹,但不可能弱。不然做不了頭目之一。
除此之外,齊江倫交往甚密的只有幾個徒弟。
司徒善便是其一。
除了司徒善,還有一個不對外公開身份的徒弟。
有四個對外公開身份的徒弟,當日在齊江倫府上學習製皮術時,給大家發放書籍和做紀律引導的那個修士,就是他的徒弟之一。
這五個人,皆是二層練氣士。
齊江倫自己,則是四層練氣士,距離五層還有一段很長的距離。
卷宗的最後,給出了齊江倫蓋棺論定的評語。
[齊江倫:不宜劫道。]
這個結論還算合情合理。
想想也是,齊江倫名氣大,錢財少。名氣大意味著劫道被追查的概率高,而且還有幾個徒弟,劫道的風險也高。但因為這貨常年流連於賭坊,錢財都虧沒了,劫道的收益太小。
投入產出比不對等。
除此之外,卷宗還給了一個疑似但未經證實的信息:
齊江倫疑似有後手,但後手不可能是練氣後期,因為練氣後期修士在連雲城一個蘿卜一個坑,都在洪氏布匹的那雙眼睛之下,不可能給齊江倫當狗而不被洪氏布匹覺察。至於練氣初期和中期修士,因為太多了,洪氏布匹的眼睛覆蓋不到,可能會存在紕漏。
陳平收回心緒。
今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